四嬸子也樂得自己一個人在家幹活,就她心中,四叔掙的錢就是她的錢,他們是一家人,那些錢都是用來今後他們蓋新房子的。
但一個人在家總覺得寂寞,有天四嬸子實在憋不住了,跑到渡船碼頭去看四叔。天剛黑,好些農家在吃晚飯,村莊一片溫馨靜謐,這更引起了四嬸子心裏的柔情與思念。江邊的柳條兒垂打在船艙的棚子上,若大的江麵,船影子都沒有。它們都如鳥一樣回歸各自的巢裏了。唯有一二聲木板敲船的聲音,從江麵某個角落傳來,那是漁船上的孩子在學打魚敲板。先前黃昏夕陽西下時,這江麵可是板聲一陣猛過一陣,如歡樂的歌唱。魚兒們也在這一陣陣的板聲中,從江中飛躍而出,跳進了他們的魚網,在夕陽照耀下,鱗鱗閃光。漁船上也升起了白煙,漁民們在做晚飯。而此刻,整個江麵及江邊卻是如此的平靜,如河道深藏的阿裏巴巴。
四嬸子望著寧靜的江麵,覺得有些奇怪。尋到四叔的船,船上並未見到四叔。四叔與四媛正在江邊的楊柳樹下親吻。四叔常帶到船上過夜的女子也是四媛吧?至此,四嬸子心裏這段時間所擁有的寧靜與幸福的感覺都破滅了。與四叔就在江邊打了一架,然後獨自回去了,而四叔卻沒有回去。
此後,四嬸子每天都要到船碼頭查崗,而四叔每夜還是一樣的跑出去。四嬸子的心都碎了。每次見著四媛,無論她與四叔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都會叫罵一頓,心裏才會舒服些。昔日四嬸子視為知己的女人,竟是長期霸占她丈夫的女人。至此,四嬸子的心智是混亂困頓的。至此,我們再也見不到那個清新活潑,紮著兩把長長烏黑辮子的四嬸子了。盡管往日他們一樣喜歡打架,但某個時刻,四嬸子會透露一絲寧靜的快活與幸福,那是不能掩飾出自內心自然的幸福與快樂。而至此,四嬸子真的再也沒有那種快樂與幸福的瞬間了。
那時我與堂弟建,鹿女都上學了,不常見到四嬸子,也不大關注她了。但我們還是經常跑到四叔的船上去玩。那是與漁船很不同的。船不斷的開來開去,船上有不同的人過來過去。他們騎著自行車或走著路,然後就沒入了某條鄉間小路或某座村莊或沒入了某條街道。他們是忙碌而寧靜的,有的或晚上回家,有的不會回家,就給船上捎句話,若是他家人問起,船老板當會告知。如此等等。無不顯示出一個萬象的大千世界。還有二叔將船開得一抖一抖的,濺起了一人高的白色水花,濺到了船客的身上,把大家嚇得要死。更有從那船上遠望去,長江是無邊無際的直連著天。
還是四叔的船開得好,即使起風下雨,也開得風和日麗,叫人佩服。總之,四叔的一切在我們兒時的心中,神奇無比。所以我們並不知曉四嬸子的痛苦。四叔是老高中生,有著極好的口才,長得也英俊瀟灑,雖沒有父親三叔他們的個子高,但絕對的結實敦厚。也難怪四嬸子那樣看緊他,他還要出軌。或不是他想跟四媛,而是四媛總是纏著他。或還不隻四媛一個女子與四叔有染。
司雲大伯的幺妹子陳司明,在村小學教書的,也與四叔很要好。一同讀過高中,叫四叔為小哥,四叔稱她為小妹。有著兄弟姐妹情分。這個在四嬸子心中也是不愉悅的。更何況陳小妹常到我們家來玩,父親對她也很客氣。每次來了,就坐在我們屋後頭的走廊上,等父親到菜園摘水果給她吃。待遇似乎比我們這些嫡親的女兒們還要優越。就是我們姐妹,果子未成熟季節,父親從來都不摘吃的。而陳小妹倒例外。
陳小妹也紮著兩把長長烏黑的辮子,穿著時髦的連衣裙,走到學校裏,男老師們都忍不住要揪揪她的辮子,邊揪邊用愛慕的眼神望著她,似乎吃一口才舒服。而陳小妹常是很不屑的拉過自己的辮子就跑,用白眼瞪他們。而對四叔,卻不這樣,總是嗲聲嗲氣的叫小哥。據說陳小妹與四叔也到談婚論嫁了,隻是同著了一個姓,兩家的大人都不同意,才作罷。
後來,陳小妹就跟學校的一個姓焦的老師談起了戀愛。有次,我去學校路過,看見姓焦的小子在陳小妹的家門前的柑橘樹下與她親嘴。她父母在廚房做飯,飯香都飄過窗,飄到我的鼻子裏。那時我覺得陳小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隻可惜這女子的命運並不如她麵貌如花,坎坷得很。姓焦的家裏很窮,人也差,考個民轉公,總考不上。陳小妹的家人都不同意,就把陳小妹弄到五碼口山廠當會計,以此了斷關係。沒想姓焦的偷跑到了五碼口山廠,倒將陳小妹的肚子搞大了。由此陳小妹家人沒法,隻有放她回來結婚。頭胎就生了個雙胞胎。雙胞胎長得漂亮極了,一男一女,一個似鳳,一個似龍。陳小妹還是很幸福的吧。
隻是誰也不曾想,陳小妹最終會變成一名怨婦。姓焦的小子竟然也出軌。陳小妹曾經的妖嬈與現今的落魄啊,真是讓人想不到。姓焦的小子沒考上公辦老師就回村當起了村支書。防汛期間竟然與村裏的婦人主任搞上了,公開同居在防汛指揮站裏。大家每天都看見。而陳小妹還在她那破舊的家裏,每天田間幹活,即使知道了,也毫無辦法。
陳小妹有兩個聰明伶俐的侄女,與我們一個小學裏讀書,與鹿女是死對頭。一個叫小藍,一個叫又藍,往後在情感上,與我們姐妹還發生過糾葛。
就四叔所在年代,象陳小妹那樣人才品德雙全的女子是少之又少。而她嫁給一個普通男人的命運,最終就是如此。皆為人婦,都有如此不能言說的悲涼。四嬸子隻不過是這千百名中一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