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吳汰生病這事兒,他隻管把鹿女罵得狗血淋頭。都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兒媳婦在公婆病了之後,能夠主動承擔起義務,自己掏錢,然後讓丈夫去照看,就很了不起了。何況吳汰並不隻鹿女一個兒媳婦,她有四個兒子,四個兒媳婦。鹿女沒對陸仔說什麼,倒是陸仔將之罵得狗血淋頭,實在叫人有些想不通。鹿女沒有去照顧吳汰,並非她不願,而是吳汰不樂意。而這突然冒出的一女的,又如此的歡喜,說明什麼?
陸仔沒料鹿女會來這一招。就母親生病的兒子,心態也是不正常的吧。他怎能在這個時刻親近別的女人,容忍別的女人走進他們母子的生活?這說明什麼?隻說明他心理與他母親一樣,都以為自己是天下最苦的人,需要得到彌補。而委屈難狽的會是他們同愾仇敵的兒媳婦麼?可他們的確會因鹿女的這一決定,失去那片供養他們恩將仇報的樂土。的確,鹿女的這一決定,讓他們失去了一切發生的可能。
陸仔對鹿女說:“好啊,你去啊,當你的好媳婦去。”他以為鹿女不會去,還是不敢?在他心目中,鹿女是萬不會去。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把她當作一家人,鹿女也跟他家人不一樣。盡管他一再說,他是多麼的愛她,真愛她。可他缺乏愛的能力與養分,吳汰沒給他那乳汁。
鹿女這一去,收獲最多,其實她也明白一去會獲得很多。譬如名聲,人會說她是個好媳婦。還能剝奪吳汰與陸仔單獨在一起的安享時光。鹿女之所以不去,是想給吳汰這些,給他們這些的。
想通了,就釋然。在去醫院的車上,她幾乎懷著種欣慰快樂的情感,要歌唱起來。似乎是在展開一場戰鬥,最終勝利者是她。這個戰爭並不難打,隻要她出場就勝利了。可她總隱在身後不出場,因什麼呢?我姑且稱這場戰爭為“奪夫之戰。”
車窗外,油菜籽已經熟透了,在雨霧中清靜亮色,中穀秧苗冒出尖兒,在白色霧色中一點點的觸動人心。啊,車窗外的那一個村莊永遠沒變,而車窗內的人卻變了許多。
鹿女跟我正說這些時,陸仔的電話打來。鹿女說:香平,你相信嗎,你素日文弱超然的鹿姐亦可參加塵世的戰鬥……邊說邊笑,看情形行動真是有許多好處,可解除鬱悶的枷鎖。在家中跟我傾訴,是鹿女唯感幸福與溫暖的事。從小我們就保持著這種深厚的情義。我們家的每個成員相互間都保持著這種深厚的情義。她根本不用擔心我這個啞巴會發表什麼看法。隻管傾訴好了。多年來,她不曾感知陸仔對她愛的溫暖了。他盡管愛,卻不讓她感到溫暖。不知問題出在了哪裏?
陸仔打電話問她,昨天吳汰有抽血化驗過嗎?因為那幾天的費用很高,一日一千開外了。鹿女說,搞錯了吧,要不可是大月姐檢查了啥……當然這話鹿女沒說完,就被陸仔擋了回來:“你是沒話找話,我大月姐檢查啥會用你的錢嗎?”就陸仔的性格,鹿女說出這話簡直是找罵。昨天她去醫院碰見大月姐,大月姐曾向她說到自己也要檢查下血糖,因為最近瘦得厲害,怕是得了跟吳汰一樣的病。有這樣的聯想太自然了吧。“虧你這人想得出,沒什麼話好說得你,我姐會用你的錢……”陸仔不等鹿女回話,罵開了,罵些什麼,鹿女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陸仔罵完之後,都的一聲掛了電話。仿佛她是個萬惡不赦的壞媳婦。本來她就擔心陸仔在醫院碰見那個什麼秋,什麼秋又會進吳汰病房找他,找吳汰,然後親如一家的在病房裏,人家看見了……算什麼?這不,還不分青紅皂白的挨了一頓罵,算什麼?
就當她作為一個兒媳婦走進吳汰病房的那刻,同病房的人還錯認為她是什麼秋了。甚至還叫出那一女的名字:秋分。同病房的從前也是故河口的,相互之間認識。就算認錯了人,也不該認為一大早送早點的會是秋分啊。
也許鹿女太細微敏感了,盡管陸仔一再申明自己與秋分毫無關係,甚至少與她講話,但那一氛圍確已存在。讓鹿女的心靈倍受打擊。
加以陸仔給她的那個電話,陸仔對她的態度,都使她內心無法再平靜。曾經溫暖的感覺與溫存的向往,那一愛的溫情場景,都那麼熟悉的占據著她的心,或也占據著陸仔的心。隻是它隻滾動在各自的內心,沒有釋放融合一起。是什麼阻擋他們之間的融合,失去了愛的感覺呢?
至此她不想再提吳汰。但在照顧吳汰的那幾個日子,她確感一個生命的逐漸離去。心生種對生命原始的敬畏與同情。至此,她一點都不怨恨吳汰而隻是怨恨陸仔。而從前乃至現在,她對吳汰的所有不滿都由陸仔引發。她不明白自己的男人為何要將自己置於那麼孤獨而悲慘的地步?而她內心是多麼想得到他的嗬護與信任。就算因此種種,最終他們不得不分離,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該怎樣做,才能避免那些發生?
關於鹿女的生活情感,這裏不再敘。讓我們繼續回到故河口,回到小姑的千金歲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