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娘子的櫃子(2 / 3)

俗話說覆水難收,話說出去容易,收回來難。不多久,青苔村的人都知道許培秀是陳章藍的弟媳婦了。父親每到一個地方演出,都有人來約許培秀。那時看戲是人們最大的歡樂,為看一場戲,可跑幾十裏路遠。六七個一夥,看到天很晚才回,唱的也到夜深才收,夜宿路凍的,感冒了也不曉得。並非很美好的事兒。無論哪個看戲的一來就對許培秀說:“看你伯伯大人唱戲去,幫我們謀個好地兒,你那伯伯大人好風姿?”許培秀盡管一再聲明,唱大戲的某某並不是她的伯伯大人,戲可以一起看,但話不能亂說雲雲。但人們就是說慣了,嘴裏說不亂說不亂說,可到時候還是一樣亂說。

一些時日過去,人們真以為許培秀就是半木頭墩子三兩的媳婦子。外公乘機帶著二叔與父親一起到許培秀家去給二叔求親。

許培秀的父母是青苔村老實本分的農民,見著餘水國來給女兒說媒,喜得不得了。因為餘水國大小也是青苔村下的一個人物,還不說是給他女婿家做弟媳,同著秋香一個鍋裏吃飯,一個屋簷下做人,可是伴了娘家的親,有何不好?外麵還有陳章藍那等見過世麵的人物扛著,有何不好?主要是秋香是個好姑娘,能與她做妯娌可是一世的福。再說三兩雖然人有些木納,但不傻不呆,性子溫厚,雖長得不似他大哥玉樹臨風,清秀美貌,但凡男子要那等清秀美貌幹嗎?農村的,隻要身體結實武敦,有勞力就是了,種田可比不得唱戲,人性老實,還由著自己當家作主,有啥不好?

許培秀的父母實說很中意這樁親。父親亦乘機當著許培秀的麵對她父母表示,許培秀若是到了他們家,決不會受任何欺負,他做大哥的也由不得別人來欺負,外麵什麼事兒,他都會頂下來,她隻管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那一大家子絲毫也不用她管。一邊說還一邊對許培秀說:“俗說人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三兩是個老實人,你若嫁給他,你們的家就是你的天下,可比你的秋香姐還幸福。”雲雲。

許培秀的父母比長比短的好說歹說,許培秀就是不答應,弄得大家好不難看。最後外公與父親二叔都失去了希望,她卻答應到家去看看後再議。這一看不打緊,正好看見一屋子的拖油瓶罐,死不動的陳千歲,嘴不停的友打卦,和那說不出有多別扭而弱不禁風的柴房。心都寒了,腰也冷了,死活也不肯了。

許培秀是青苔鎮梅令狐村的婦女主任,見過些場麵,處世比較圓潤,頭腦比較機靈,思想比較開放,也沒有母親那樣火熱單純的愛情。看著父親與外公的麵子,沒有硬死的拒絕,而是提了兩個條件,一要去了就分家,二要分個土牆房,達到這兩條就嫁過去,否則的話,甭想。

父親將這情況稟告於祖母。祖母大發雷霆,我家秋香在柴房都過了十年,連分家的話提都沒提過,她還沒過來,有啥資格提?就算這房媳婦娶不成,這樣的條件也不能答應。再說哪裏有錢築土牆房?不是存心不想嫁嗎?說的倒光明堂皇的……

實說祖母不是一般的生氣。發完火,便坐著生悶氣,二叔也不敢出聲,感傷的回了他破房間裏。連父親也覺得為難,父親說:“分家不分家倒也罷,隻是哪來的錢築土牆屋呢?”

那時築間土牆屋得七百塊錢。築土牆就得蓋紙瓦,紙瓦挺貴,二角錢一塊呢!一間土牆屋得上千片紙瓦,不是富貴人家築不起來。母親住了十年的柴壁房,做夢都沒想過某天能住土牆房,許培秀倒好,還沒嫁過來就……

沒想母親倒一口答應了。母親對父親說:“成一個是一個,你的這些弟妹有了家,我們也一日日好過,你的弟妹一個不成家,我們也要一個個的照看著,若是他們成家了過得好,也是我們的好,他們若是有一個過得不好,我們亦是過不好的,那些錢做得來的,但需寬限一年,先嫁過來,遲些時間築房子……”

父親聽罷母親的話,無話可說,祖母聽了母親的話,更是痛哭流涕,直想把心窩子挖出來給母親吃了才好。她心疼她的大媳婦,對那個未過門的二媳婦恨得牙癢癢。但世上就是這樣一物克一物,許培秀嫁過來後,祖母是挨她不敢挨,惹她不敢惹,怕得厲害,加以頭胎生的又是個兒子,祖母對許培秀可是更恭敬得不得了。

許培秀料不到“三兩”家會答應,就那時看,那條件完全是無理處鬧,叫你知難而退。可母親到底給答應了,這讓許培秀措手不及,無以反悔。

二叔也不傻,自從許培秀答應後,三天兩頭的往她家跑,一次帶去些柴筍,一次又帶去些冬瓜,瓜子。或挖著些蘆葦根去給她家熬茶喝。感動得她的父母不知如何是好。但許培秀總不理睬他,他一來,就跑出去,從來不與他說話,也不跟他一起玩。年輕人的談情說愛在二叔沒有過。本來二叔話就不多,人又老實,或不知道怎樣談情說愛吧。但二叔是男人,也有春心,想娶個老婆回家,好好過日子。無論許培秀怎樣冷淡於他,他卻從不氣惱。有次還幫她家幹活,中了暑。拿著個眯壺子喝茶喝茶,差點喝到陰間去了。嚇得許培秀的父母又是卡人中,又是刮沙,折騰了好半天才活過來。後來二叔就患了腦膜炎,要衝喜,許培秀盡管還不想嫁,也不得不嫁了。

就這樣,我們說話結巴綽號三兩的二叔,便娶了個有才有貌的老婆。就這樣,當年如花似玉能說會道的青苔鎮村下的婦女主任許培秀,就成了我們的二嬸子。

出嫁那天,許培秀拿著一把剪刀,將兩把烏黑的長辮子哢嚓兩聲就剪斷了。往後我們看見的二嬸子就是個短頭發,直到今天也是。

二嬸子的嫁妝也豐盛。有三四個格子連在一起的連衣櫃。有五個格子的五屜櫃等。連衣櫃上安著鎖,櫃子麵上有玻璃,玻璃上有紅色的花,金色的鳥。床也是刻著金雞的六彎床,母親想了十年,都未睡上,但為二叔打了這張金雞的六彎床。六彎床打起了,還缺幾床新被。大姑在前進農場,田畝寬闊,種的全是棉花。但大姑才搬遷的,棉花未種起來,隻開墾了幾十畝魚池。魚池才開起,魚兒還沒長大,投本倒不少。日子正處於非常艱難時期,哪裏拿得出錢彈幾床被子。但大姑聽到祖母的命令,絲毫不敢怠慢,賣掉了一畝地的魚池,換了兩床好被,匆忙的趕回來。祖母看見兩床新被,才答應大姑參加了二叔的婚禮,否則,祖母就要將她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