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今今警惕性出奇地高。門一響,她立刻抱著棉被縮到床的一角瑟瑟發抖,整個身子都藏在被團裏,隻露出一雙驚恐警惕的眼睛望著門口。桂姐怎麼也沒想到從容優雅的霍太太怎麼會一下子變成這樣。她端了一碗百合枸杞粥緩步過來,隻走到一半,寧今今尖叫道:“站住!你不要過來!”

桂姐被嚇了一跳,定定神,她輕柔地說:“好,我不過來。太太,我熬了粥,你吃點兒吧!”她想把粥送過去,寧今今喊道:“站住!我讓你站住!”她叫喊的同時眼睛已濕漉漉地。

“好,我不過去。我把粥放這兒,你自己過來吃。”桂姐不敢往前,把粥放在一旁的小櫃上,帶上門離開。

寧今今盯著那隻碗看了許久,確定外麵完全沒有聲音才慢慢鬆開被角,極輕極慢地走到門口,飛快地把門鎖好,再三拉拽確定已經鎖上,這才跑過去把粥碗捧在手裏,迫不及待地送嘴邊送。

熱燙的蒸汽熏得眼睛裏全是水,碗沿貼著嘴唇劇烈地抖動,粥沒送進嘴裏,眼裏的水滴滴嗒嗒落到碗裏,在抖出的一圈圈漣漪裏濺出汁水沾到她臉上。眼淚越聚越多,越流越快,過多的熱量和鹽分漬得她眼睛和臉頰通紅發燙,絞痛從心頭延伸到胃,她放下碗,死死按住胃,一手忙亂地在櫃子裏找藥。沒有,這兒也沒有,這兒也沒有。我的藥呢?藥呢?藥呢?

疼痛劇烈到難以忍受,抽屜裏的東西被胡亂抓出來扔得到處都是,許多瓶瓶罐罐叮鐺落地。終於在枕頭下找到熟悉的藥瓶,她抓了一把塞進嘴裏,沒有水便端起碗來呼嚕下半碗粥,抓過地上的棉被把自己圍起來,窩到床上用膝頭頂著胃咬牙等待疼痛減緩。

窗外的鳥鳴聲婉轉清脆,花兒開得極盛,草也綠得可愛。而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她茫茫然望著窗外,不斷問自己,到底是哪裏錯了。

霍子徐的車停在院子外麵。目光所及的那個窗口關得嚴實,不像往常那樣有柔柔的窗紗飄出來。無論外麵的清風怎麼呼喚,那裏始終靜如止水,與外麵的喧鬧隔絕開來。他的手在方向盤上頓著,剛剛從寧寒那裏得來的興奮和快感隨著離家的距離拉近遞減,此時此刻已耗損殆盡。隨之而來的是空虛和莫名的惱火,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害怕。

我有怕什麼?我為什麼要怕?我在做我該做的事,該怕的是那些做了虧心事的人!眉一挺,他狠狠踩下油門,汽車呼嘯著躥進院子又在尖利的刹車聲中停到台階下。他大步走進去,家裏靜悄悄的。桂姐聽到聲響躡手躡腳從樓上下來,叫道:“先生回來了。”

“你上樓做什麼?”霍子徐盯著她問。

碰到他的目光,桂姐不自主地心一沉,低聲說:“我看太太一天沒吃飯了,給她煮了點粥。先生你不是囑咐過,太太有胃病,不能餓嗎?”

本來想發火,又忍住,他”嗯“了一聲,對這個一無所知的傭人瞥了一眼,問:“她吃了嗎?”

“太太好像——”桂姐偷覷著他不敢說下去。

“我沒那麼好的耐心。”他冷冰冰地提醒。

桂姐斟酌著字句小心地說:“太太好像有點兒不想見人,不讓我在屋裏待。”

“不想見人嗎?”他鼻子裏冷冷一哼,確實不應該見人。以後太太的飯就在屋裏吃,由你送。跟她說,從今天起不用下樓了,就在屋裏待著吧!“

他回到自己臥室,脫下那套華貴、儀式感很重的正裝,走進浴室。氤氳的熱汽讓人鬆弛又慵懶,他躺在水裏待了會兒,感覺身上有些微的刺痛,不是一處,而是很多處,照著鏡子一看發現身上有許多指甲抓撓的傷痕,有的隻是腫起,有的已破皮出血。而那些疼的地方,正是剛結痂又被水泡開的傷處。

念念,你真狠!

他用毛巾狠狠擦洗著傷處,猩紅的血跡點點沾染了雪白的毛巾,池子裏的水擴散出一個個小小的血絲圈,他卻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不停地擦著,不知道是想抹去這些痕跡,還是要留下滿身傷疤。

桂姐收拾時看到毛巾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心驚肉跳,這個家怎麼了?兩位主人同時變得這麼不正常。晚上再送飯去,寧今今給她開了門。她神情木然,說:”送飯是吧?擱那兒吧!“

桂姐把霍子徐的話說給她聽,她沒有任何異樣,隨口道:”知道了。“讓桂姐稍感放心的是,霍太太並沒有更多的異常,照常吃飯,說話也不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隻是話少了,不像以前那樣會跟她笑笑,拉些家常什麼的。從那天起,她果真一步也沒有下樓,就在屋裏待著。這樣過了三天,桂姐很好奇她是怎麼打發時間的,偶爾發現,每次進去被子都是堆在相同的位置,連形狀都差不多少,這才明白。原來霍太太每天都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景色打發時間。可是窗外的景兒也會看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