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岸鎮,竊賊不敢來,土匪不敢來,官府不想來。皇上有旨:左岸鎮隻交稅賦,不服徭役,以獎勵他們平亂之功。奇怪吧,這都是在京當官的曾國藩,給皇上上奏折,並得到皇上認可頒發的聖旨。而這道聖旨,也間接促進了左岸的發展。想來此逃避徭役的人可多了,而來此投親靠友的人也多。但都要經過審核,不符合條件的,統統拒之門外。
後來,同治帝駕崩,光緒帝也駕崩,上來一個小皇帝宣統。宣統三年(1911),津浦鐵路通車。第二年,連國號都變了,叫中華民國,不再有皇帝。巡檢司改成了鎮公所。來左岸經商的人越來越少,運河裏的船也慢慢不見了蹤影,聽說許多地方的河道都淤塞了。人們出行,運貨,不再坐船,而是改坐更快的火車。沒有需要,河道當然也就沒有人去清淤。
那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這一年,剛好輪到姚家坐鎮,雖然剪了辮子,當了第一任的鎮長,但就像姚尉才長孫講的那樣:“怎麼輪到我討飯,天下就鬧饑荒呢?”
“唉!天下大勢,不是我等小民能夠左右的,隻能隨勢嘍。”楊天清的長孫楊運華說。
“嗯,確實要隨勢,我等原來靠河吃河,將來,可能要靠山吃山嘍。”左子奇的二孫子說。
“好在我們的先輩開發了近千石良田,隻要運河裏有水,就不會餓死,真是佩服我老爺子他們。”王進根的長孫說。
“隻怕沒有這麼簡單哪,你沒聽見鎮公所成立儀式上,縣政府秘書說的話麼?”姚尉才長孫姚慎思說。
“他講什麼呢?我是沒有聽清。”王進根長孫王國祿問。
“他講,左岸是個魚米之鄉,今後要多支持政府的工作,為民國的建設和繁榮多作貢獻。”姚慎思道。
“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左子奇的二孫子左林東說。
“嗬嗬,他是代表政府來的,我們一個鎮,要與政府對抗,不是找死麼?”姚慎思道。
“傘把戳屁眼,戳一節是一節嘍,孔夫子也隻把眼前論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吧。”晏喜祿的孫子晏時進道。
“嗯,不管是誰當政,我等兄弟們的日子確實都要過下去。但大事來了,還是要找叔伯們商量商量。畢竟,這份家業是他們創下來的,不容易。”王國祿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哪!”
不久,縣政府在左岸設立了軍糧辦、田賦辦、厘金辦,這三個“辦”,直屬縣政府。然後幫鎮公所進行了機構改革,設立了“三股一辦”的行政機構,即民政股、教育股、兵役股、辦公室。“三辦”和“三股一辦”的負責人,都由左岸鎮原來的巡檢司人員兼任,縣政府不另外派遣人員。縣財政也不另外撥款,一切費用自行解決,但是得按章納稅繳糧。縣政府定期派人收繳,稅款可以折合成穀米,裝船運送到縣。按冊所需征用的兵丁,也可以折合成銀錢,再折合成穀米,一同裝船運送到縣。
姚慎思和幾位兄弟算來算去,一年裏,左岸鎮怎麼也得交一千五百包以上的大米,還不包括他們幾位行政人員的薪水。也就是說,按照現有上交的長住人丁花名冊,差不多每年每人得交一包多大米。
想想,隻要運河的水不枯,這些大米,還是勉強能夠交齊,幾位兄弟就一致同意了。大家也都是想圖個安穩和太平,隻要能活下去就行。
然而,令他們想不到的是,來左岸經商的人越來越少,有時甚至一年都沒有一戶客商來。搬遷出去的人,卻一年多似一年,街上的空屋也越來越多。運河裏也是越來越空蕩,隻有河水在孤獨地流著。這一派蕭條的景象,有如此時的寒風,越來越讓人感到不安和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