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隻要看見他,就已經夠了。
“進去吧。”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在你後麵?”聲音有些如怨如訴。
“因為我看到了一陣風。”
他本來就是一直強撐著,說了這許多話,不由有些吃力,抓住我的手,輕輕喘了一口氣。
我眉頭一皺,問道:“你沒事吧。”不是一直在喝藥嗎?怎麼不見好。“
“已經好多了,我們進去。”
那個時候,我真傻,以為他說的好,便是好。
卻獨獨沒有看到那抹袖子邊的紅印。
到了屋裏,我纏著他,問他還記得不記得,當年我們放風箏的時候說隻要將願望寫在紙上就能實現。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紅暈,當然記得。
“那好,我們就再寫一次。”
細細的筆尖在紙上飛舞,所有的願望,在此刻隻凝聚成一個。
到了互相說願望的時刻,看著他的病容。
我的心底有些刺痛。他問我寫了什麼,我說:“你把耳朵堵上,我再告訴你。”
他笑,好。
隔了好一會兒,我才仰起頭,道:‘你要陪我一輩子,少一刻,少一個時辰,都不算是一輩子。“
他抬起頭,點點頭。眼神迷離。
二月初一,那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夕陽鋪灑在山巒上,到處現著血紅色的光。
那天夜裏,他出奇的多話。從我們的相遇,說到以後。他說他就像是一陣風,可以陪著我。
一直,一直。
子時的時候,我們睡了。
睡的那樣安靜。
淩晨的時候,搭在我臂彎上的手,卻那麼的垂下去,垂下去。
我推了推他,不醒。用手拍了拍他的臉,冰涼的沒有意思溫度。
那血液裏緩緩流過的聲音,再也沒有了。那可以聽到的溫厚的心跳,全部都沒有了。
說什麼一陣風,原來是告別!!!
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一輩子,你不是說一輩子嗎?少一分,少一秒,都不是一輩子的!!!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醜時,內心冰涼。
我哭不出來。
我不能哭,我為什麼要為這個騙子而哭。
可是,為什麼。我的整個世界。
整個世界突然變暗,視線模糊了,心髒也變得異常沉了。腦子裏一片迷蒙,身體開始失重,似乎要飄起來。一種掉入黑洞般的感覺變化成淚水從眼中奪眶而出。我猛然發覺,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
強烈的感情如泰山壓頂般地襲來,手腳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髒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心裏,五髒六腑都破裂了。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
終於忍不住這破裂的情緒,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被單裏透出的,依然是一張沒有生氣的臉。
木桌子上,似乎還攤平了一張紙。看的出主人,有許多的話,想要說,下筆的時候,卻一個字也沒有落下。
他走了,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不。還有那隻笛子。
那隻一直佩戴在他身上的笛子。
回憶似乎都約好了,一幕一幕的從我眼前走過——宮裏笛聲的初次相遇,在廟宇中看到那個寂寞的小孩子。到傻傻帶我去見八爺的十七郎。第一次為他過生日時候的紙鳶飄飛,掌摑時候的勸阻。在所有人不敢要我時候,挺身而出。摻雜著人血的藥引,陪著我一起傷,一起痛的允禮。帶我去集市上吃糖葫蘆的他,在戰場上為了一個平安符隻身到敵營的他,為了十四爺不忍離開京城的他。
還有,這裏的無期承諾,如今的永離永別。
結束了。還完了,就結束了。沒有“可是”,沒有“但是”,也沒有“如果”。
想看到的人,想握住的手,想吸取的溫暖,永遠不再,不再。
悄無言,獨自銷魂。
風起,是他回來看我了嗎?
也許,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