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低沉,落霞灑在那抹身影上,暈紅如煙。
碧草走去,低低道:“少主,行裝已經準備妥當了。”
然而雲歌隻是怔怔地站在那裏出神,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碧草側臉望著她,默默地立在她身側,不說話。
“冥夜,他還是相信的。”一直出神的雲歌忽然笑了起來。
“啊?”碧草愣了一下。
“他沒有殺我。”雲歌喃喃著,伸手摸了摸後頸,“可是,他忘了……”
碧草一時間怔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的,那天,她發現少主倒在冥闌閣的時候,也吃驚了一下,如果冥夜的劍不是在切向少主的頭顱的瞬間轉變了方向,將劍身轉為劍柄,也許,少主的頭就沒有了。
“他是冥夜啊,發誓守護我一輩子的冥夜啊。”雲歌突然低頭,肩膀開始顫抖起來,“其實,在他心裏,是相信我的。”
碧草心中淒然不勝,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轉臉平視她的眼睛:“少主,忘了他吧,相不相信對於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冥夜是暗月教的殺手沐風,對於殺手來說,昔日的記憶隻會成為他的累贅。”
說完,碧草投轉視線,不知是不是因為此刻心中的悲涼,她突然覺得連天際的暮色都變得蒼茫和淒清,她喃喃地自言自語:“所以,他寧願不信,因為,信了,也許明日就是他的死期。”
雲歌隨之望向上空,沉默了片刻,用細細的聲音說道:“是啊,我不想他死。”她不想再承受那樣的錐心之痛了。
聞言,碧草以為她終於敞開了心懷,然而下一刻,雲歌的話讓她驚懼地瞪大了眼,一時間無法思考。
“所以,我把嗜血蠱引到我身上了。”
“什麼!”碧草顧不得尊卑禮儀,瞬間抓住了她的手臂,急促地驚叫,“你瘋了!那,那會要人命的!”
碧草越來越恐慌,差點哭出來:“少主,你,你的身體已經禁不住這樣的折騰了。”
“啊……”雲歌微微笑著,卻是虛無地笑著,“哪有那麼容易死。”
“少主!”聽到這話,碧草對她第一次動怒,怒氣裏卻帶著細細的哽咽,“你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嗎?在這裏說大話,就算是留著隱神的血,那也會要人命的,你,你叫公子他們怎麼辦?”
雲歌充耳不聞,猶自麵帶微笑,輕聲細語道:“放心吧,在冥夜的事情沒有結束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然而,當她說完這話的時候,心裏開始後怕起來,她沒有告訴碧草,嗜血蠱和寒波愁混合交流,已經演變成了魂蠱,每四天便發作一次,每發一次,記憶就會少一分,直至一個月後,記憶全無,變成一個活死人。
如果,如果到了那一天,她也忘記了冥夜,忘記了所有人,該怎麼辦?
一念及此,雲歌的眼中瞬間一亮,仿佛下了某種決定,定定地望向天空。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麼,在她忘記所有人之前,就死吧……
那一夜,天空中又突然下起了濛濛細雨,漫雨糾纏,寒涼的春風不斷在溟海憑瀾低低地呼嘯著。
溟海憑闌裏所有的侍女都已沉沉入睡,沒有人知道她們的少主又一次來到冥闌閣,整整站了一夜。
不同的是,這一次,碧草默默地陪了她一夜。
碧草陪著她站到了深宵,她感覺今夜的少主尤其的脆弱,手中的傘已擋不住密集卷來的細雨,單薄的身子在細雨微風中微微瑟縮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夜,雲歌心中決定的念頭越加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