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西盡,紅魅如血,幾欲飄搖,幾隻禿鷲盤旋在上空,屍橫遍野,天地間彌漫著血腥之氣。他一身金色戰甲,緊緊握著陌刀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瘋狂廝殺。血的腥味讓他兩日未進的胃痙攣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殺了那麼多人。
兩日兩夜的瘋狂廝殺,他的體力已經達到極限了。可是湘州已經失陷,如今敵軍包圍,他們已被圍困於楚江近處。
地上忽然傳來一陣震動,如雷鳴般的馬蹄聲狂亂漸近。他遙遙一望,不遠處,旌旗飄揚,一個身穿戰甲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二皇兄!
心中一陣激蕩,他猛的一夾馬腹,揮刀朝著那身影前進。後方的羽箭鋪天蓋地而來,一支利箭堪堪射中了他的右臂。不斷地砍殺已經使他的手臂麻痹不堪,可是即便是同歸於盡,他也一定要到達二皇兄的身邊。
一陣馬的嘶叫聲淒厲響起,他猛地跌落,一把陌刀生生刺入了他的右肋上,幾乎要觸到肺葉。他竭力地維持著身形和神誌,狂嘯一聲,幹脆利落地砍下了一個個士兵的頭顱,溫熱的鮮血噴灑了他一身,亦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劇烈地喘息著,突如其來的利箭射穿了他的腰腹,似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他頹然無力地單膝跪下,頓時感覺全身上下的傷口一起劇痛起來,幾乎倒下。
“嗖——”一支箭從他的臉頰邊插過,他已快感覺不到流下來的血是熱的還是冰冷的。
驀的,身體猛地被撞擊,一個沉重的身子突然壓在了他的身上。
二皇兄!
兩支利箭堪堪地射穿了男子的心髒,男子急促地呼吸著,胸口劇烈地起伏,破敗而斷續的聲音隨著他嘴角流下的血緩緩吐出:“皇……弟,在那個……皇宮裏,隻有你……才是單純地……對……對我……”
“二皇兄!”他驚懼地緊握住了男子染滿血的手,直到被握的手頹然無力,他才失聲痛哭起來,“二皇兄……”
耳邊的喊殺聲,風的呼嘯聲,隆隆的鼓聲,漸漸離他遠去,視線一片模糊,眼前突然被黑暗湮沒。
醒醒,醒醒。
黑暗中有個聲音如在冥冥中喚著他,是誰?
“醒醒……醒醒。”雲歌拍了拍孤慕承的臉頰,輕聲叫著他,“醒醒。”
手底下的人身子一震,伸手猛地拉住了她,幾乎將她拉到懷裏。
“幹什麼?”她嚇了一跳,正待發作,卻見他甚至沒有睜開眼睛,不由一怔。
“少主!”碧草進屋見此情景,慌忙上前,欲掰開孤慕承的手,卻遭雲歌的阻攔。
“他在做噩夢。”雲歌淡淡道。
這個人還在處在噩夢的餘波裏,來不及睜開眼,就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他抓得如此用力,手上傳來了隱隱的痛感,雲歌皺起了眉,騰出另一隻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臉。
“呃?”孤慕承猛然驚醒,咫尺上方浮著一張女子的臉,一雙邪魅的眼睛正冷冷地看著他,脫口道,“怎麼是你?”
發現自己居然緊握著那個冷漠女子的手,嚇了一跳,連忙甩開,生怕旁邊那個丫鬟動手打人,雙手撐著身子立刻跳了起來。
“死性不改!”碧草怒氣衝衝,“肯定虧心事做得太多了,噩夢做死你算了!”
“……”孤慕承氣結,手一伸,這才感覺到四肢百骸痛得發抖,隨即硬撐著做出一個疲懶的笑容:“嘿嘿,你的手真滑。”
雲歌眉梢一挑,隨後麵無表情,似笑非笑道:“莊主方才夢到了什麼?”
孤慕承詫異,卻隻是一瞬,便恢複了往日一貫的不正經,涎著臉湊近雲歌:“夢到小夜你了。”說完,閉起眼,一陣陶醉,“我決定了,既然你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許。”
雲歌淡漠地看著他,湛藍的眼眸不起一絲波瀾,倒是一旁的碧草怒火升騰,破口大罵:“你這不要臉的,給我家少主提鞋都不配!”
“是嗎?”孤慕承不再是嬉皮笑臉,忽然嚴肅起來,直直地看著雲歌。
突如其來的轉變,碧草一愣,似乎不太確定眼前的人是否做噩夢做傻了。斜眼瞥向雲歌,卻見她笑得眉眼彎彎,然而卻笑得過於平靜,優雅從容,甚至添了幾分如水中月般的空幻虛無,看得她膽戰心驚。
“碧草,明兒個開始,他隻能吃素的。”
“什麼!”孤慕承大聲抗議,“憑什麼!”
雲歌並未作答,仍是笑著,那笑幾乎讓他窒息,登時噤若寒蟬,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