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鳴器響了,接線人員放我們進來。我幫媽媽扶著學校大門,防止大門鎖住。在學校大廳等人接待時,我朝媽媽眨了眨眼。她將她的短發塞到耳後,擺弄起長長的耳墜來。我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放鬆”,想安慰她一切順利,我會沒事的。她對我翻了個白眼。門開了,新學期再一次開始了。

“諾亞,這是你的日程表、記事本、致家長的信和一本學生行為規範手冊。”接待老師遞給我一張張我根本無法遵守,也毫無意義的清單,並用這些我不在乎或用不著的東西在我的胳膊上堆得老高。我想象著自己正張開雙臂,將所有愚蠢至極的文件拋至空中,看著它們如雪花漫舞般散落下來。“謝謝。”我說。我輕輕揮手和媽媽告別,並咧嘴笑著。她拿著車鑰匙,漸漸走遠了。此時就剩下我自己了,越來越多衣著考究的人向我走來,並做自我介紹,他們的脖子上還掛著印有照片的證件。我再一次微笑。他們的名字和頭銜即刻從我的腦海中傾瀉而出,灑在了走廊的地板上。此時一隻強有力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我被他帶到了一間教室前。門打開了,我被推了進去。

“這位是諾亞·桑德斯,他是我們的新夥伴。大家熱烈歡迎。”那雙大手重重地將我推進了教室。

“歡迎你,諾亞,隨便找個地方坐吧。其他人繼續做你們的事。”老師做了個手勢,開始大聲朗讀課本。

我走進時,教室裏鴉雀無聲,一張張凝視著我的臉龐讓我無處遁形。我聽到教室後麵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咯咯發笑。我也知道自己的臉漲得通紅。

“伊娃·亨德裏,請你別再發出噓聲、吹口哨了,試著……努力……做一回淑女吧,哪怕一次也好。你能想象埃斯特拉有跟你一樣的行為舉止嗎?哈佛沙姆小姐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得安寧!我們剛才講到哪兒了?”老師厲聲訓斥了一個留著金色長發、濃妝豔抹的女生,再一次接著講課。學生們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老師洪亮的聲音上。我發現了一個空座位,於是我仰著頭,裝作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走到了教室後麵。我樂滋滋地悄悄坐到座位上,不料膝蓋撞到了桌子,我將腿縮了回來,小心翼翼地將腿彎曲在椅子下,努力坐好。我旁邊坐著一個留著一頭深色長發的女生,她的頭發淩亂地擋住了臉龐。我透過她的亂發瞥了她一眼。

“你好,我是貝絲。”她一邊瞄著老師,一邊悄悄地對我說,緊接著,用手撩起頭發撥到一邊,以便我能看清楚她的臉。她很瘦,有著深色的皮膚、淺棕色的眼睛,頭發散發出陣陣檸檬味的清香。她的耳朵很小,從長長的黑色秀發中露出來。耳朵上戴著一對大銀耳環,那耳環大得簡直要把她整張臉都圈起來。她的嘴唇亮晶晶的,好像塗了唇蜜。我能聞到她呼出來的薄荷牙膏的氣味,她的嘴邊真沾著白色的牙膏呢。我抬起手,想用手指觸碰她的嘴唇,不過還是打了退堂鼓。我調整了一下夾在耳朵上的鉛筆,假裝擔心它會掉下來。

我差點就摸到她了!一瞬間,我感覺體內的腎上腺素飆升。我本該努力融入這裏,像壁畫一樣,做個透明人,而不是差點就摸到一個散發著檸檬香氣的陌生人。我將雙手放到了桌下,並壓在了雙腿下麵。

“我是諾亞。”我本想找個更有趣的話茬,卻一時語塞。

“嗯,我知道,阿什維爾夫人剛才說過了。你好啊,諾亞。”她溫柔地笑著。我情不自禁地笑著回應她。她的微笑很有感染力,就像會在人們之間傳染的哈欠一樣。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在笑什麼,不過那種感覺很好,比所有感覺都好,它使我覺得自己很正常,很有安全感。

我看她繼續做手頭的事了,就從帆布背包裏取出一支鋼筆。我抬頭看著白板,希望白板上的文字能簡單明了。一張活頁練習題和一本破舊的《遠大前程》複印本被放到了我的桌上,我低聲說了句“謝謝”。老師指了指手表,然後揚長而去,黑色的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有節奏地踩出哢嗒哢嗒的聲響。我已經忘記她的名字了。我拿起,舒了一口氣,之前讀過這本,應該不難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