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涼到骨頭裏。
“呼,呼,呼……”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髒嘭嘭嘭嘭狂跳,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不敢動,也動不了,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一瞬間想了非常多,想到自己會怎麼死,死的多慘。
我在蛋庫門口,在張小超身前站著,渾身發抖。
站了足足兩個多小時。
直到五點多,出雛崗位的同事進入車間,在蛋庫車間找到我和張小超,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愣著幹啥呢,你是新來的?怎麼沒給孵化箱消毒啊?”
我雙腿一軟,蹲在地上,全身提不起半點兒力氣,眼前一陣發暈。
張小超被人弄醒了,腳腕上有兩片深青色的血暈,邊緣有些發黑。
時間才五點半。
張小超揉揉腳腕,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看著我,眼神幽幽的:“走,消毒。”
我想問問他剛才是怎麼回事。
他沒給我機會,轉身往北區值班室走去,身影在白熾燈的慘白燈光下微微晃動,有些不真實。
我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可能沒注意。
我想追上去,腿還是軟的,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力氣漸漸回來。
剛才的一切好像根本沒有發生,白熾燈靜靜的亮著,車間裏響著轟隆隆的機械運轉聲,遠處還有出雛班組的同事大聲吆喝。
聽不清吆喝什麼。
再次找到張小超的時候,他已經把所有消毒工作完成,橡膠手套上沾滿高錳酸鉀留下的紫色,在水龍頭下清洗。
我走到張小超身旁,猶豫著,在想怎麼開口。
“你先出去吧,蛋車延時入庫,我自己來。”張小超回頭,聲音冷冰冰的:“今晚的事情不用跟別人說,他們知道。“我愣了一下。
他們知道。
誰知道?
“謝謝,走吧。”張小超沉默一會兒,聲音還是很冷,比剛才多了幾分暖意,說完繼續清洗手套。
我沒走。
蛋車很沉,四百多斤,輪子都鏽了,更沉。
張小超比我還瘦,一米七五出頭,一陣風就能吹倒,累死他也弄不動。
七點半蛋車入庫,張小超沒讓我動手。
我見識到了他的力氣。
在我手底下紋絲不動的蛋車,在他手裏像玩具,有的輪子不轉,把地麵刮出一道道白痕,刺耳的響。
“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力氣大。”入完庫,張小超出了點兒汗,抬手擦掉,臉色不那麼青了,又跟我說了一遍:“謝謝你。”
我沒說什麼。
八點交崗下班,洗了個熱水澡,走出車間。
餐廳的早飯已經做好了,免費供應,管飽。
小鹹菜,油餅,煲的鴨湯。
後廚大師傅拿了一摞奠紙,在澡堂旁邊點燃,透過玻璃窗口對我和張小超笑了一下。
笑容似乎更多是給了張小超。
“吃吧。”大師傅說:“午飯和晚飯有鴨肉,記得過來吃,烤的炒的都有。”
全天吃鴨肉?
我愣了一下,想起來了。
鴨和壓同音,寓意把鬼魂鎮壓住。
這是封建迷信。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鬼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