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來了,很快有人為她捆紮好流血的手臂,之後一刻不停地被人抬走了。真象是一次神秘而緊張地作戰,人類的行為在這種情況下被細致和特寫化了,看上去既是混亂的,又是井然有序的,因此,吳媽頭昏腦暈地感慨著人的活動多麼地不同一般啊。
當房間裏隻剩下吳媽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精神支柱隨著身心的稍微鬆懈而立即崩潰了,感到渾身無力,四肢癱軟,搖搖欲墜的,整個思想一片空白。一時間,她竟然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剛才用力掐著的雙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麻木了,連手指也無法很好地伸直。
可以說這一次的經曆是驚心動魄的,至少兩天後回過頭來想起那一幕幕記憶鮮明深刻的情景時是這種感受。雖然醫生說那一條生命從最後的死亡線上回返了,漸漸有了溫度,有了越來越多的呼吸,但是吳媽依然心有餘悸,依然難以平息心頭的驚恐,她的每一根神經隻要意識到那滿地的血跡的一幕時就會不能自已地顫栗起來。不過,大風大浪過去了,人總是很欣慰的,在化險為夷過後,人類經曆了多少激動人心的時刻,這種時刻是可以讓人欣喜和念念不忘地銘記一輩子的,因為希望在這一刻裏又蘇醒了。
兩天後,薛如絲才恢複一些朦朦朧朧的意識,雖然不很清楚,卻已經可以讓她去感知周圍存在的東西了,雖然這種感知很膚淺,很零落,一點也不堅定和穩靠,卻足以讓她享受到生命存在的意義,不管是在天堂,人間還是地獄,她至少可以證實她的思想不再漆黑一團和空無一物。
她睜開眼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恢複了許多的紅潤,眼瞼已經有了淡淡的玫瑰色。可以看到活力正在充盈,精力正在強健。
因為毫無可以使她運轉和消耗的力量,她的生命在此之前可是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縷生氣,所以她看到的地方都是虛晃的,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她因此無法肯定那情景的存在是真實的,一切都在遊移和飄動,完全像一些錯覺,似乎是隔著一層蕩漾的水波,事物在其中扭扭捏捏呢。
現在,她還沒有恢複到能夠記起以往的事情的狀態,若要往事曆曆在目,她的體內還要蓄積更充足的精力,她的生命還處在接受事物的第一步。經曆這一次大難不死,她必須從頭開始,可以說她是在通往死亡的過道裏轉了一圈,然後又回來了。她想張口,但是渾然無力,於是她又閉上眼睛。這時,她感覺自己像一個汽泡那麼輕飄飄的,也那麼易碎,似乎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四分五裂,似乎隻要遭到太陽一曬就會蒸發和幹燥,真是斷若遊絲,續若炊煙。原來,當生命遭遇不測的時候,它無力到竟然莫若一隻螞蟻那樣靈巧,活潑,也沒有後者可以審視周圍環境的能力,後者雖小,卻可以快樂地尋找自己的食物,可以快樂地找一片樹葉渡過小溪去,受傷的人卻無力動彈,也無法聚精會神,甚至不能得到一個比較完全的念頭,是一種非常柔弱的狀態,也就是一個不具備能力的生命,不能行使行為,也不能擁有幻想,簡單到隻是一種平靜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薛如絲似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當她再次睜開眼來的時候,她的思想已經恢複了一些初步的活力,已經能夠注意一些事情和思索一些現象了。雖然不是反應敏捷,不能細致縝密地對一個問題琢磨出周到的結果,也就是說還不具備比較完好的理智,還不具備切實可行的行為能動與條理,但是,感知感覺傳遞到她的大腦後,在那裏能夠做出潤色了,能夠把湧現出來的大部分思想活動都凝聚在一起對其進行一些理解。生活的河流,雖然還沒有激流澎湃的磅礴氣勢,雖然還沒有雷霆萬鈞的赫赫聲勢,但是它不再是一潭死水,已經在蕩漾了,湧起了微波和漣漪,代表氣息和景象的水紋傳播著,舒展著,像花瓣一樣漸漸地釋放開來,一縷一縷淡淡的清香被吐露著,在生命的天空以優美的樣子裊裊升起。
周圍的環境很靜,靜到可以聆聽到窗外葉落的聲音,薛如絲的思想就在這種情境裏開始了衍生和複原。這個過程雖然進展得比較遲緩,但是它是一個令人歡欣鼓舞的過程,思想每滲透一點,感覺就更敏銳一些,體驗就更深刻了,眼前的事物就多了一些生動與給人記憶的細節,也就是思想能溶入事物的棱角裏了。
這時,薛如絲的目光注意到了床頭的點滴,那涓涓細流啊,一點一滴地持續著,流入了她的體內,這些日子來,它就是生命之源,給她輸送著生命的活力。接著,她開始記起一些零碎的片斷來,記得了疼痛和流血,記得了一些遭遇和被迫無奈作出的選擇,也記起了她那無比壯麗的一割,那條長長的黑暗的過道又出現在她薄弱的意識裏,延伸著,漫長而陰冷於是她有些糊塗了,她不能很好的弄明白生命終究飄落在了哪一方,這點滴到底是天國裏的雨露還是地獄裏的湯水?不管怎樣,她可以從那水滴裏看到一個生命很真實的樣子,也就是這樣的不聲不響和微小脆弱,這個生命之源啊,隻要輕輕地把它扼製,它就會馬上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