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吳媽確實有些粗心大意,所以她在聽到第一聲歎息的時候隻是猶豫了片刻,靜心地聆聽了片刻,之後她就多少有些若無其事了,之後她就把它當成是一個並不實際存在的聲響,就像一個人會經曆許多虛無的幻像一般,它隻是其中的一次。不過,要是在以往的日子裏,她一定會引起警覺,一定會去看個究竟,但是這個晚上她沒有這樣細致和重視,或許是白天的錯覺使她混淆了,或許是長久的神經繃緊使她出現了鬆懈的空隙,或許是兩者的結合在起作用,一句話,她沒能及時地發覺危險的存在。
第二聲歎息傳來的時候,她才突然緊張起來,因為那聲音已經失去了正常的調子,好像是一個東西從高處落到地上破碎的聲音。這次,她沒有猶豫,心似乎被什麼力量奇異般地攫住了,匆忙站起走到窗前。外麵的夜色很靜,四周闃無聲響,連偶爾風吹草動的那點細碎的聲音也能清楚地聽到。在這樣寧靜的時候,她不相信她的聽覺會產生兩次同樣的錯覺,並且那聲音分明很異樣,很刺耳,很沉悶。
於是,她不暇思索地就走了出去,慌手慌腳地走過園子裏的那條冷冷清清的石子路。因為預感著一些事情,所以她的頭腦一片紛亂,像有一窩飛舞的蜂在她的思想裏竄來竄去,擾得她焦急且昏頭昏腦。當她到達那幢貝殼一樣精致玲瓏的房屋前的時候,她沒有停下來喘一口氣就沿著樓梯敏捷地蹬了上去,迅速得像貓一樣。因為她的動作那樣輕盈,所以她踩在光滑輕脆的大理石地板上的時候也未發出一點聲響。
在薛如絲的門口,吳媽停留了片刻,她在這短暫的時刻裏側耳傾聽,她希望因此能夠得到信息判斷出雪沁園的女主人相安無事,當然,她這種想法將是毫無結果。她沒有聆聽到任何聲響,象是門的那端根本就沒有生命的存在,是一種比夜更加寂靜的無聲無息,似乎它的隔壁不是一個空間,而是一個完全凝固了的世界。
她立即變得惶恐不安,先是輕輕地敲著,沒有反應,接著慌亂地敲著,還是沒有反應,隨後用力地敲著,仍然是什麼結果也沒有,吳媽於是變得驚慌失措,她猜測不到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情,不顧一切地叫喊著,呼救著,這個空間一瞬間就被她鬧得象是興風作浪,夜的寧靜徹底地打破了,恐怖的氛圍如同濃煙滾滾,似乎有魔鬼在那裏張牙舞爪。那個天堂似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就象是成了人間地獄。
守著大門的人趕了過來,吳媽六神無主地向他歇斯底裏著,\\\"把這門打開啊!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夫人在裏邊為什麼沉默不語呢!我害怕她聽不到我的聲音了,否則,她肯定會醒來的,肯定會出現在我的麵前的!我和她相處這幺久了,我了解她是一個行為優雅的女人,她不會在聽到有人叫喊她的稱謂而置之不理,無動於衷,她是一個滿心熱情的女人!\\\"
對方顯得猶豫不決,很為難地說,\\\"叫我怎麼辦呢?這華麗的門檻和宮殿裏的各個門檻是一樣的精致和美麗,我沒有可以打開它的鑰匙,我無計可施,就算我能變成一隻螞蟻,這裏也沒有留下縫隙讓我爬進去。\\\"
吳媽一向溫和慈祥,這時卻表現得非常地凶悍,惡狠狠地叫著,\\\"你要做一個懦夫嗎?你的肩膀和雙手像女人一樣沒有力量?勇敢的水手即使沒有漿用雙手也可以把舟劃向對岸,難道沒有鑰匙你就擰不開一把鎖嗎?夫人就在裏邊,如果她出現三長兩短,你能承受得起這個責任!\\\"
對方受到了激勵,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於是拋棄了重重顧慮,用盡全力地向門衝擊著,但是,門似乎太牢固了,沒有被打開。
經過這一折騰,吳媽能夠肯定事情異常嚴重了,她禁不住哭了。
那人也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妙,斷然下了狠心地決定,劈哩叭啦地一陣接一陣地猛踢猛踹,結果是精致的檀香木門被弄壞了,從上鎖的地方裂開了,隨後\\\"砰\\\"地被打開來。
倆人同時驚呆了,但她們很快就回到了現實現狀中,她們必須馬上清醒過來,這樣也許還有一線起死回生的希望能夠被拾掇起來,然後把它精心嗬護,使它重新生活起來,否則,那一場繁榮就要徹底毀滅,那個肌膚細膩容貌如玉的美人就要完全地香消玉隕。當然,這隻是她們對這件事的最後臆想,至於那個生命是否還有殘喘,她們真是茫然無知。呈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個慘不忍睹的場麵,鋥亮的地板上流滿了殷殷的鮮血,雪沁園的女主人的生命就這樣在地板上流淌,不再回到她的體內去,她的左手象是萎蔫的枝頭垂掛在瑪瑙鑲嵌的床沿,血水還在涓涓流下,從那情景來看,馬上就要流到生命枯竭的盡頭了,可以說每一滴血都是她的生命的一縷氣息。她的麵色已經慘白,這是血液和活力被耗盡的跡象,隻是她的表情象是沒有什麼痛苦,安祥得就好像是睡著了。
吳媽尖叫著,語無倫次,那個守門的男人在她的尖叫聲裏衝了出去,聯係醫院和人員去了。
吳媽隨後匆匆走到床頭,用雙手緊緊掐住對方還在流血的手臂。其它什麼事情她都不清楚了,唯有一件事她異常明白,它就是:她知道一個人的生命是依靠血液滋潤的,一旦失去它的滋潤,生命就會馬上死去,一刻也不能延續。令她心生恐怖的是對方的手臂摸上去已經很涼了,感覺不到有一絲一縷的溫暖,那些本應該跳動的血脈啊,為什麼也是一動不動了呢?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心急如焚,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驚慌失措,她最擔心有人向她宣布一個可怕的噩耗。如果有醫生在場幫她把她的血液輸送到對方的身體裏去,她一定會感激得淚流滿麵,她一定會讚美她是救死扶傷的天使,垂憐生命的女神,可是她們身邊隻有死神守著死一樣的寧靜,其它什麼也沒有。在這一時刻裏,死亡的樣子猙獰而可怖,死亡的力量恣肆而甚囂,死亡成了主宰這個時刻的天神,它似乎擁有了至高的權力,可以隨心所欲地揮寫下一個決定命運生死的宣判。那個女人幾乎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就看到它怪誕凶惡的樣子,看到它吐吞長舌舔舐人的鮮血與精力的嘴臉,因此,她在心裏一個勁地祈禱慈悲的女神的貺佑,貺佑她身邊的這個已經奄奄一息的生命能夠平安地渡過這個悲慘不幸的時刻,能夠醒來繼續享受太陽的溫暖和春暉的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