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芝和俞輝堂在傍晚的時候抵達了一個小村落。這村落看起來很不起眼,修建得最好的是一座紅磚壘砌的矮平房,其餘建築皆是土夯。這個小村落有一個非常恢弘大氣的名字,叫做“萬世坡”。
唐芝站在村落中那棵最大的白楊樹下,眺望遠處高坡,依稀見到了一些斷垣的痕跡。村裏的老人說,這地方在唐朝時屬於涼州,更早以前乃是一遊牧民族領袖建立起來的都城,後因戰亂與天災,萬世坡的百姓不得不遷徙,他們沿著黃河由西向北,繞過“幾”字彎,最終不知去向。
“有可能是黨項人在這裏建立的都城,他們的領袖姓拓跋。”俞輝堂在白楊樹下掏出了一根煙,最終還是放回煙盒去了。
唐芝注視著俞輝堂的神情,她覺得俞輝堂應該知道些什麼。
舉目望去,荒蕪的原野,破敗的古跡,寥寥幾戶人家。
到了夜晚,溫度驟降,冷風從四麵八方湧進屋內,煤油燈忽明忽暗,微弱的燈光映襯著俞輝堂的臉頰。
唐芝注視著那張臉,忽然產生出了一種不真切的感覺。她覺得她能坐在這裏,和俞輝堂在一起,仿佛是一場夢境。
俞輝堂的身體狀況為何突然好轉起來了?唐芝祈禱過奇跡,但她心裏很清楚,“奇跡”不會沒來由地發生。
一聲狼嘯打亂了唐芝的思緒。萬世坡的村民大多都養羊,狼嘯對牧民來說意味著羊群將遭遇危險。但奇怪的是,和唐坐在一塊兒的老村長絲毫沒有表現出驚慌之情。
“是蘇哲回來了。”老村長悠悠地說道。
俞輝堂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唐芝打開門迎接,沒見到人影,卻對上了一雙熒綠色眸子,把她給嚇了一跳。那是一隻將近一米高的草原狼,正像哈士奇一樣蹲坐在門前與她對視。
唐芝頭一次遇到被人馴服的狼,這隻名叫“二狗”的草原狼的主人正是蘇哲。蘇哲摘下圍脖,朝俞輝堂行了一禮,用的是藏族人的禮儀,俞輝堂亦朝他還禮。
“我們家祖祖輩輩都在此處等您回來,等了一千年了。”
年近四十的蘇哲望著俞輝堂的眼神裏滿是尊敬,仿佛在凝視一個故人。
“那塊墓碑是您交給博物館的嗎?”俞輝堂問道。
蘇哲點了點頭,“那是一個信號,我猜到你一定會去西京的。”
“我叫俞輝堂。”俞輝堂搬來了一張椅子,示意蘇哲坐下來慢慢說。
“當年……天寶十四年,夏至的日子裏,我的一位祖輩,和我同名的祖輩,在萬世坡找到了李玄京,李玄京要他在此處立一塊墓碑,並要他保守一個秘密。”
“我的那位先祖,姑且就叫他大蘇哲吧。大蘇哲後來跟隨在李玄京身邊,他是李玄京的四個伴當之一,另外三人分別叫做穆青夜、夏侯芒、夏侯滿。”
俞輝堂點了點頭,這些名字都對的上號,這個蘇哲毫無疑問是當年那個藏族小男孩的後裔。
“當時這片地區極其混亂,黨項人、回紇人……遊牧民族皆聚集於此,爭奪放牧的地盤。李玄京奉安西節度使之命前來討伐賊寇,意外發現了一處藏有大量漢文字古籍的藏經閣,這藏經閣就位於現在村子後頭的那塊土坡上。李玄京聽當地人說,這藏經閣裏的經文,都是大唐的一位公主帶來的,於是他決定進藏經閣去看一看。”
“就在那座閣樓裏,李玄京發現了一具女屍,他把屍體運了出來,要蘇哲替他刻一塊墓碑,因為我先祖大蘇哲是李將軍麾下寫漢字寫得最好看的,大蘇哲問碑上要刻什麼字。到這時候,我這位先祖才知道,李將軍從藏經閣裏帶出來的是他母親的屍骨。”
大蘇哲在晚年時曾令長子整理他一生的文獻資料,其中有一部相當於他的自傳的故事集,一直被蘇哲家視為秘寶,珍藏至今。
病榻上的大蘇哲回憶道,李玄京在他母親碑前喝了一夜的酒,沒有表現得太難過,隻是酒一直未停。居住在萬世坡的黨項人很感激李玄京幫他們趕走了南下搶奪牛羊的回紇人,他們表示願意為李玄京守住這座城、守住這方墓,以及背後的藏經閣。
黨項人也是遊牧的,萬世坡並不是久居之地,但仍舊有不少人準備常居於此,他們開始開墾農田,種植農作物。另外一部分牧民則沿著黃河去尋找其他適合放牧的居住地。
“隻有我的先祖知道,守住萬世坡不僅僅是為了那一方墓。藏經閣裏還有一樣寶器,叫做青蓮燈,這是李玄京告訴大蘇哲的。李玄京說,這東西一定會有人來取,倘若以後能重回故地,他將會在此地等候那人出現,如果他沒能回來,就請大蘇哲將這個秘密一直保守下去,直到來取青蓮燈的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