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軒當然也不全為了傷害寧永安才大老遠奔波而來的,眼看寧永安被他噴得就快體無完膚了,終於良心發現,多年來的友誼在惡趣味的天平上努力往下一墜,扳回了一點角度,叫他說了句人話:“窩在家裏埋怨也解決不了問題,不過好歹也讓我看懂了,你是真心的。那你現在到底是打算放手還是繼續追夫?”
寧永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頗多感慨:“連我們這種一起長到大的兄弟,你都說現在才看懂我是真心的,我是不是做得真的太差?”
楚子軒佯裝天真地反問:“你是說這麼多年來你們比著賽地在外麵找人的事?”
寧永安也很絕望,哭笑不得:“是,你說的都對,簡直閃耀著真理的光芒,上帝都將與你同在,快把我這個罪人打入地獄吧。”
“難道你現在不是難過得像在地獄嗎?”楚子軒又問。
寧永安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收斂了打趣的心思,難掩心酸地說:“談不了戀愛也不至於說是在地獄,隻是到我這個年紀,糾纏了近十年卻得不到一個好結果,我怕自己也是個孤獨終老的下場。有錢有勢又怎麼樣呢?如果求不到真心,那就是求不到。”
同樣有錢有勢卻一點都不渴求真心的楚大少聳聳肩,並不打算打斷老友的苦情劇演出,然而也無法違心地表示認同,因此隻能出於堅實的友情,以不在戀愛狀態的正常人智商,提出了十分具有建設性的意見。
“你難道不應該去見見你的陳老師?心懷愧疚就要認真地道歉,無論是對你的老師,還是對你的老公;不過飯要一口口吃,按照時間順序,還是先找老師吧。”
這話說得倒也對,寧永安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人的劣根性,遇到這樣困難又尷尬的場麵,總想著再拖一拖、再躲一躲,直到被人按著頭被迫去做。
饒是如此,他依舊難免自嘲:“到頭來果然全都是我的錯。”
楚子軒卻十分公正,答道:“我是你的朋友,自然隻能按頭叫你認錯。若是我站在白文宣朋友的角度,那又是另一番說法了,你又何必搞得那麼楚楚可憐,好像自己是受委屈的小白蓮似的。”
寧永安無言以對。
楚子軒說得也算在理,寧永安那晚自然覺得心灰意冷,不免也有些心生怨懟,他自忖一片真心剖出來捧在手裏給白文宣看,白文宣卻不願意要這血淋淋的愛意,隻記得兩人之間的那些齟齬,叫他心裏怎麼能平?但是冷靜幾天又被楚子軒這一頓好懟,反而叫他心裏寬鬆不少。
不是因為心存曖昧,做出傷人的事就可以被原諒的;不是誠心道歉,白文宣就一定要接受的;不是他想要複合,就可以輕鬆如願的。這道理他該懂,早就該懂,然而太多人將他捧高,在那晚之前,連白文宣都不曾真的忍心傷他多少,他便忘了這簡單的道理,胡攪蠻纏還覺得自己真心可鑒了。如今看來,也著實是顯不出幾分真心,隻有無賴和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難怪惹得白文宣時時炸毛,見他就想動手。這倒也不是說兩人相處,白文宣便全然立於無錯的高地,隻是如今是他要追求人家,自然該低了那高貴的頭顱,把孰輕孰重分清楚,那點不忿早就該拋幹淨了。
寧永安認真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後,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發現自己值得稱讚、唯一做對的事情,大約隻剩下夠不要臉了。也虧他雖然方式方法有問題,好歹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敢舍下臉皮去黏、去纏,雖說內裏端著的姿態終究不太對,好歹人還在身邊,婚還沒離,終究給挽回留下了一絲餘地。
就是這樣一絲餘地,拯救了他的頹廢。楚子軒走後,寧永安洗了個澡,好好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從手機了翻出了一個存了半年多的地址,思量了片刻,拿了鑰匙走出了家門。
每一個他曾經對不起的人,都應該得到一份真誠的道歉。
白文宣覺得最近的生活很寂靜,寂寞而安靜。自那一晚起,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寧永安。從前不勝其擾,但一旦寧永安真的徹底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後,那種空缺立刻顯現了出來。
他開始用工作去填滿這些無來由的時間空隙,拿著季勤給的審計報告挨個排除潛在的麻煩和阻力,沒錯,就是排除異己。
寧永安的消失來得太過突然,對比從前恨不得搬到白文宣辦公室裏和他同出同進的親密,有心人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落差,免不了有人開始蠢蠢欲動。
白崇光大約是眼睛盯著他們兩個最緊的人,很快就開始不太平,打了電話來喊白文宣回家。
白文宣連理都不願意理,掛了電話又拖黑,轉頭忙得昏天黑地直到下班。今天倒是沒有下班,約了季勤吃飯。他按時下了班,在晚高峰的路上堵了個天昏地暗,遲到了半小時才到兩個人約好的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