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寧永安沒說話,低頭盯著白文宣看。

“其實,”他頓了一下,“我不太想聽到別人和我說‘節哀’,絕大多數人隻是說句場麵話,而抱有廉價憐憫的人卻不知道我父親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逼死了我媽,也不知道他為了糾正我的性取向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當然,他們更不知道他為了彌補‘錯誤’又一手促成了一樁荒唐的婚姻。”

白文宣看著寧永安,問他:“你想說什麼呢?”

“我隻是好奇,好奇完全知道內情的人,為什麼會對我說‘節哀’。”

“傻逼,”白文宣罵了一句,扭開頭躲過了交彙的視線,“為什麼?你問我還不如去照照鏡子。”

寧永安一愣,隨即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嗎?我還以為我很會控製表情呢。”

白文宣無意回答這個問題。寧永安確實很會控製表情,可以說是不動聲色,可是眼睛不會出賣他,或者說,即使白文宣自己也覺得有點矯情,但他確實有那麼一瞬間讀懂了寧永安深藏起來的那點傷心。

就如同他和路欣永遠無法理清的母子關係一樣,寧永安和寧豐之間三十幾年的父子親情,又怎麼會隻剩下連死亡都無法撼動的冷漠和恨意呢?寧永安在寧豐活著的時候也許可以不服軟、不妥協,可是真正直麵寧豐的死,難道隻會覺得痛快?

“傻逼。”他又罵了一句。

寧永安倒也不動氣,反而順著白文宣的話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賣個慘想必你也沒有意見吧?”

他翻了個身,和白文宣一起橫著平躺在大床上,望著天花板說:“我媽死後外公一家就和我們斷了往來。葬禮上,我那些便宜兄弟們心懷鬼胎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剩下的人,我也看不出誰真的為他的死感到難過。”

“你不是挺傷心嗎?”白文宣插了一句。

“你不明白,誰為他傷心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對我來說卻有點意思。”

有那麼一瞬間,白文宣有點厭惡他居然這麼了解寧永安,如果不是了解,他不會聽懂寧永安話裏的意思,但這種情緒毫無意義,他幾乎是立刻地領悟了寧永安的話。

他轉頭看了看寧永安,坐起來翻了個身,跨在寧永安腰上,雙手撐在寧永安耳邊,俯視著他的前夫。

寧永安毫不回避,甚至帶著笑意回望。

“寧豐的葬禮是不是讓你知道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孤家寡人?嗯?”他柔聲問道,“狐朋狗友們的安慰毫無意義,親人之間隻剩利益和疏離,葬禮上的一切是不是讓你感覺預見到了自己人生的重點?

“不,你比他更可憐。他還有一個對他感情複雜但有幾分悲傷的兒子,你這個死基佬大概是不會有的。

“這感覺恐怕不太好吧?所以你突然有點留戀起有人陪伴的感覺了是吧?那麼殺生不如殺熟,我都被你折騰了7年了,也不差賠上一輩子了是嗎?”

白文宣突然俯下身,揪著寧永安的頭發迫使他微微抬頭,惡狠狠地問:“來,回答我,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寧永安的脖子被迫折成了一個不太舒服的角度,但他卻不掙紮,甚至帶著幾分遊刃有餘,反問道:“你先告訴我,我怎麼回答才會不挨揍?”

話音未落,白文宣照著剛才揍下去的左臉又是一拳,寧永安被他打得臉都偏向一邊,緩了半晌才微微吐出一口氣。

“我就知道,說什麼都逃不過這一拳。”他伸手摸了摸嘴角,又出血了。“可以讓我起來嗎?”

白文宣冷眼看著他,倒是依言放開了他。

寧永安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白文宣說:“我又不是老頭子死了就突然變身的神經病,別忘了,當初你要離婚我就是不願意的。”

白文宣冷哼一聲作為回應。

寧永安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害怕寂寞是一種軟弱,如果為此去尋求廉價的陪伴根本毫無意義,我對你的不依不饒並不是出於孤獨感作祟,而是比起一個人過,和你一起作的日子更加讓我覺得開心。”

“我還要感謝你覺得開心哦?”白文宣要氣笑了,“你喜歡那種雞飛狗跳的日子,我還想躲個清靜呢!帶著你的‘開心’滾遠點我就開心了!”

“真的?”寧永安聳肩,“我還以為你也是回國之後才比較有活力呢,畢竟打架和打炮你在外麵都沒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