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君逸仰麵朝天地走了,十六郎輕聲道:“龍君叫夫人名字的時候,像含著蜜一樣。”
“是啊,真是兒大不由娘。”敖則凊揉著額角歎息。
十六郎又道:“可我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我還想聽殿下喚我的名字。”
敖則凊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十六郎麼?”
“我的前主人家裏有十五個男丁,所以才叫我十六郎,算不得名字。”十六郎蹙起眉,“我想要一個殿下起的名字,不要告訴別人,這個名字隻給殿下叫。所以殿下別總想著貴主,多叫叫我好麼?”
敖則凊忍俊不禁:“既然你行十六,鱗片顏色也像安石榴花,就姓安罷。至於名字……醋味這麼大,就名措如何?”
措通醋,是個揶揄大於好意的名字,十六郎卻將它咀嚼了兩遍,興高采烈道:“謝謝殿下……我可以叫殿下則凊麼?”
敖則凊一時酒意昏沉,揉了他頭頂一把:“知道了,阿措。”
四、
他說完就身子一歪,躺倒在塌上,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朦朧醒來,眼皮沉重,身上也沉重,是有人趴在他胸前,解開他的衣袍,絮絮念著:“則凊……則凊……”
即使甜潤可人,也確實是屬於男子的聲音,斷不是洞庭龍女。是哪個伶人生出歪心思,想要自薦枕席麼?敖則凊費力地掀開眼簾,在搖動的燭光中,看到雙唇緊抿的十六郎。
他居高臨下地壓著敖則凊,神態卻像落入陷阱的羚羊,驚慌不已,連一點點拉開衣袍的手指都是不停顫抖著的。敖則凊頭暈目眩,簡直分不清是誰在輕薄誰。
“殿下……則凊,你醒了。”十六郎囁嚅道。
他倒一點也沒有做賊心虛的樣子,五指一挑,就掀開了敖則凊的中衣,貼到他胸前。敖則凊沉下臉來:“你這是要做什麼?”
“殿下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要。”十六郎啞聲道,“我思來想去,為報殿下之恩,仍然隻有以身相許了。”
“下去。”
十六郎瞪大眼睛:“殿下說什麼?”
敖則凊推開他,坐起身來:“下榻去,別讓我說第三遍。”
十六郎蹙起眉,欺上身來:“殿下為何連這樣都不肯要?是我容顏不美,還是殿下始終惦念洞庭貴主,即使你們隻是名存實亡的夫婦?”
他邊說邊仰起頭想要啄吻敖則凊的雙唇,後者終於忍無可忍,一記掌風打在他臉頰上,斥道:“滾!滾出去!”
他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十六郎被打得滾落榻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雖沒有呼痛,長睫上卻已凝起水霧:“殿下……”
敖則凊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道:“你不該如此自輕自賤,那一缽水的恩情,不值得你這樣做。十六郎,我不是為了今日之事救你的。”
十六郎含淚道:“我也說過,殿下的恩情,於殿下來說隻是一缽水,於我來說卻重於湖海。何況朝夕相處到如今,我對殿下之心,早已不是報恩那麼簡單了。”
“這更是你不該肖想之事,你愛慕的哪怕是君逸宜生,我都樂於促成。唯獨敖則凊,不會是你的佳偶。”敖則凊沉聲道,“你出去罷,這幾日不必到我這來了。”
十六郎扶著床榻站起來,咬牙道:“殿下說過的每句話我都銘記在心。既然殿下說過我不是個物件,就該明白我的心,也不是鐵石玩物,說送給誰,就能給誰的——哪怕小龍君富有川河,也終究沒給過我那一缽水。”
五、
許是因為有了意中人,敖君逸的嗅覺敏銳了許多,在第二次從酒壺中倒出浮滿綠沫的粗酒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二哥,你和十六郎生了什麼口角?你桌上竟然數月沒有百子春了。”
“你來我這就是討酒吃的麼?”敖則凊慢慢擦拭著手中玉笛,“他那回被我打了,從那以後都不到我身邊來。我自也不會讓人去沾惹他,隻讓侍兒去凡間沽酒回來。”
敖君逸嘖嘖歎道:“堂堂涇川龍宮,連自家酒窖裏的陳釀都喝不上。二哥,如今我們喝濁酒也就罷了,眼看我婚宴將近,總不能用凡間濁酒宴請川河龍君罷?你還是快去服個軟,和十六郎和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