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上的少年啞聲道:“那要叫郎君失望了,院中並無梅花。”
“我知道。”陳瀟低笑道,“所以我帶了雲夢湖邊的梅枝來,我的良人曾攀折了同一棵梅樹的花枝,在我走過圍牆時,拋到了我懷裏。”
“真是的,定是狸女對你多嘴了罷。我好不容易才讓你忘了我,她卻非要讓你想起來。”簷上少年譏笑道。他雪衣白發,有一雙淺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簷上的積雪。在他腦後,有一根微微翹起的發辮,形似翎羽。
陳瀟道:“不過我還是要多謝她,幫我推開心裏的那扇門。現在隻剩一扇門擋在你我之間了。”
簷上少年眼神一閃:“可我打不開這扇門。”
他舉起雙手,給樓下人看腕間沉重的鐐銬:“你看,我走不下這幢樓閣,沒法去給你開門。”
“那我可以上去麼?”陳瀟搖搖手中的花枝,“像拾起梅花還給你的那個傻小子那樣。”
他把花枝叼在嘴裏,挽起袖子,費勁地蹬著院牆攀上屋簷,千辛萬苦地把自己搬了上去,終於能坐到少年身邊。
簷上少年輕飄飄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這位郎君,除了還梅花,你還有別的什麼事麼?”
陳瀟伸手摸了摸他的辮子,輕聲道:“有。”
他將捂得微熱的銀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少年的發間,然後吻了一下簪首的仙宮:“物歸原主,我丟失的珍寶就會回來。”
話音剛落,少年腕上的鎖鏈,就如畏火的長蟲一般退縮離去,少年略顯透明的軀體,也變得實在起來。
鎖鏈奔向院外,從樓閣上剛好可以看到,一位綠衣的中年男子,正有條不紊地收起他們。他收好鎖鏈,對二人拱手一禮:“太山府君座下,雲夢錄道司掌事,今有仙人傳書命我放郎君還陽。昔日郎君因偷盜仙草,受罰而死,望日後莫要再犯。”
陳瀟奇道:“使君是鬼是人,怎麼也有錄道司?”
綠衣人笑道:“人間有官吏君臣,太山府自然也有。對了,有一物隨信托我轉交給陳郎。”他從袖中掏出一枝鮮潔的荷花,“信中說這是當日沒喝完的酒,就送給陳郎了。我就自作主張為二位種在此處荷塘,日後可自行取用。”
他將荷花隨手插在岸邊,隨即消失在荷塘深處,連身後的“多謝”也沒去聽。
少年望著荷塘,問道:“你不要你的功名利祿了麼?年少的時候,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挑燈夜讀,現在你好不容易金榜題名,有了官職……”
陳瀟深吸一口氣,伸手將少年擁入懷中:“雪客,對不起。”
江東人言,荷下雙棲鳥,梅上白雪客。
白雪客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把頭深深埋進他的頸窩,在采菱女咬傷的地方填上了第二個傷痕:“我一直在這等你,可我看不到長安。就連借繡樣依憑在荷包上的那縷神魂,若非有仙人相助,也隻能在你夢中出現。”
陳瀟輕嘶一聲,摸了摸他腦後的翎羽:“雪客,我回來了,不會再走了。”
白雪客哭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一事,推開他叫道:“我怕動情時露出破綻叫你發現我是妖物,還怕凡人之軀不能承受妖怪的陰氣,所以一直不敢和你燕好,卻叫狸女覬覦起你的元陽來了!左右你被仙草養得不再是肉體凡胎,肯定無礙,我現在就得取走它,絕不能叫他們虎視眈眈。”
“幕天席地的,雪客是不是太急了?”陳瀟忍俊不禁道。
“我不管,我一刻也不能多等了。”
陳瀟依舊摸著他的發辮,在他額頭上吻了一吻:“好,聽你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