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銀簪指路(2 / 3)

回答他的是一道擦麵而過的勁風,刹那之間鮮血便自風擦破的傷口流下。

身姿婀娜的女子從衣櫃後緩緩步出,荷衣蕙帶,果然是那采菱女。那嬌豔的容顏已被長長的血痕損毀,善睞明眸也少了一隻,尚且完好的肌膚越發襯得傷處醜惡可怖。

她咯咯笑道:“我如約前來赴會了,沒想到郎君竟然醒著,這是在等我麼?也好,清醒著共赴雲雨的滋味,定然比夢中銷魂。”

陳瀟訝異道:“你真的還沒死?!那雪客不是將你啄成重傷了麼?”

采菱女咬牙切齒道:“是啊,那畜生一直壞我好事。”她嗅了嗅房中的氣味,忽然又大笑起來,“不過他今夜可打擾不了我們了!不知哪裏來的高人,在陳郎身上留了定魂香,叫郎君不能入睡好防著我入夢呢。殊不知,囿於夢境不能還陽的,隻有那隻死鳥!”

“那隻白鷺一直在幫我?”陳瀟偷偷挪近床榻,企圖以問話拖延時間。

“嗬嗬告訴你也無妨,夜還長著,我同陳郎敘會話也無妨。”采菱女眯起眼睛,“我和那死鳥都住在雲夢水邊的荷塘裏,相安無事。可是有一天你在荷塘邊睡覺時,它從你身邊飛過,不知怎麼就被你迷住了。為了和你在一起,它費盡心思修煉出一副風流容貌,在荷塘邊建了一座朱樓,等你從樓下經過的時候,裝作無意地丟下一枝花……你猜出來了罷?那隻鳥就是你的枕邊人。”

她欺身上來,低語道:“你想不到,它找來多少天材地寶摻在飯食中給你吃,想要你長命百歲長長久久地和他在一起。可是沒想到,先被地府帶走的,是它。你這一身被仙草滋養的血肉,倒是便宜我了。”

陳瀟終於摸到了床榻,他一把抽出藏在枕下的書刀,割向采菱女的喉嚨。

後者卻不管不顧,伸長脖子一口咬在他肩上,用力吮吸他的血液。可她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貪婪,反而隻顧著反複齧咬他的皮肉,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它死都死了,還不肯離開,寧可被陰差束縛在閣樓下,也要守著那朱樓,等你回來。你到底有什麼好?我為他換的皮囊,他不僅看都不看一眼,還為你把它毀了!”

“他一直在那裏等我……”陳瀟手中的書刀滑落墜地,“而我去了長安,用七年做了一場空夢。”

采菱女抬起頭,張開猩紅的嘴咬向他的喉管。床頭忽然卷起一陣涼風,枕下鑽出一隻雪白的水禽,劈頭蓋臉地啄她。采菱女痛呼一聲,撞破窗戶逃了出去。

陳瀟伸手去摸白鳥的尾羽,卻隻抓到被鬆柏露水浸透的荷包,其上白鷺繡樣栩栩如生。

東宮散官陳瀟,在赴任的路上突然請奏回鄉,改道去了江東。

他在雲夢湖下船,兩手空空,穿著尋常的圓領袍,隻揣著一支簪子和荷包。他繞過枯荷叢立的水塘,在滿是霜雪的小徑上匆匆行走,不遠處的樹梢頭上露出一角飛簷,簷上棲著半彎絳虹。

隻少了指路的仙人。

“因為我已經回來了,所以你不必再為我指路了?”陳瀟對著簷上虹霓問道。

那絳虹自然是不會回答他的。

陳瀟穿過枯枝,走過閣樓下的院牆。他分明看到閣樓上有道白色的影子,一見他便躲了起來,宛如雪花從紅梅上抖落。

他叩響門環,朗聲道:“有人在麼?我想要借樣東西。”

門後久久無聲,陳瀟啞然失笑:“沒人麼?那我就不請自入了。”

有人現身在簷上,低聲問道:“郎君要借什麼呢?若是要討杯暖身的熱湯,西行一裏便有酒肆……”

“我隻想討一枝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