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倒是不怕,她們也不過是些薄命人。”書生被問得突然,一時想不好措辭,一番話說得磕磕絆絆,“她們也隻是希望不要再有人有和她們一樣的經曆,希望遊子們不要再浪跡天涯,對麼?雖然這做法我無法苟同……”
女郎突然停下了腳步,書生低頭走路,一時沒有提防,差點撞到她背後。少女回過頭來,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色,與方才的嘲諷譏誚截然相反。
兩人麵對麵,一時無言,過了許久,女郎才檀口輕啟:“我名喚折柳。”
“啊,我姓李,名上聲下聞。”書生道,“折柳娘子可否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眼下時至夜半,金吾衛宵禁,娘子卻獨自一人徘徊在灞橋……”
“我是什麼人?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這座橋上,等候過路的羈旅客,把他們帶回長安。我沒有離開過這座橋。每次走到盡頭,就又回到了起點,我走不下去。”折柳說著說著,臉色便黯淡下來。
“這座橋通向何處?你走不下去,那你帶上來的人呢?”
走了這麼久,朱漆畫橋仍沒有窮盡的趨勢。橋欄旁的白骨也越來越多,它們之間空間逼仄,從中通過柳枝和燈籠不斷打在身上。李聲聞不像折柳身為女子小巧玲瓏,隻能側身前進,極其狼狽。
要緊的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他們可能永遠走不出去,這才最可怕。
“長安。長安出去的人,總要回到長安的。”
折柳的眼不知看著何處,迷蒙得像蒙了一層紗,眼看著指望她是不成了。前路白骨累累,看一眼就渾身冷汗,也未必是個好去處。李聲聞趁她出神,悄悄撚出一簇火,向橋外照去。
出乎意料,沉寂的水麵上靜靜停係著兩三隻舴艋,船槳看上去完好無損。李聲聞喜出望外道:“你離不開這座橋,是因為一直順著它走。走橋不行,咱們試試水路。”
折柳被他的話語驚醒,連忙回絕道:“不可!”
在她說話的時候,李聲聞已經笨拙地翻出欄杆,堪堪踩到小舟船頭。他雖聽見了折柳的拒絕,卻一心忙著彎下腰平衡船舶,過了好一會見小舟不再搖晃,才向橋上道:“折柳娘子,這船尚可使用,你下來罷。”
折柳急切道:“你莫要胡亂走動,快上來!”
李聲聞在船頭安然坐下,笑吟吟道:“我觀這船足以行出灞水,祝我們擺脫困境。說來也奇怪,明明灞水已經冰封,你出現之後,河麵卻解凍了,風也變暖了。”
橋上無聲無息,良久,折柳幽幽冷笑:“那你便去罷。”
李聲聞卻忽然吸了口氣,遙遙指向水麵:“你瞧,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