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麗花(3 / 3)

他在整理所有的醫學筆記,直到他注意到手邊一份掉落的實驗報告。

他像是石像一樣凝固住,許久,他衝向自己的保險櫃,那是一份他當時複印出來的,媽媽的醫療報告。

那時一樣的臨床反應,日漸衰弱的母親,與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因為他們攝入了過量的重金屬“NHTY”-類鉛。一種新的合成金屬,用於治療心髒疾病,但過量攝入,會導致中樞神經係統的不可逆損害。

那一年,方長亭二十一歲。

本科畢業的時候,方父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當天,在學校的休息室當場腦梗。癱瘓臥床,半月後不治身亡。

方父咽氣的那天晚上,床頭看護的是他。

父親在迷離中醒來,看到的是他的兒子,可他覺得這個兒子不是他的乖巧順從的高材生兒子,而是一個長滿獠牙的怪物。

“小時候,家裏三樓盡頭那間不能靠近的臥室,您在裏麵玩女人吧?監禁,**,然後玩死一個又一個,那些齷齪的遊戲就沒有停止過,對嗎?”

“我母親撞破你,不願意與你同流合汙,這樣正好,你與那個賤女人,共同謀害了他,是嗎。”

“用一點點藥,就能結束我媽媽的生命,是嗎?”

“您是這麼想的是嗎?”

“那太巧了,我也是這麼想著。”方長亭將針劑推進了父親的靜脈。

藥物反應起來之後,方父開始劇烈地掙紮。

“您一直在掙紮,瞪著眼睛不肯死,是想小媽來救你是嗎?”

“小媽已經被我控製了。她不會來救你的。”

不久,方父的繼妻死於車禍。方家大權交由方父之二弟,方長亭的二叔。

有時候,方長亭就在想,是啊,如果不是娶到肖家的大小姐,他方長亭那部分交出去的家業,也未必能順利地回到他的手裏。

他該說謝謝,該說謝謝命運的安排讓肖小婉與他墜入愛河,蒙蔽雙眼,舍棄理智。

他更該咒罵命運,去他媽的天命,

如果不是這一份萬惡愚蠢的幸運,他必定會走到另一條道裏,與另一位女孩心意相通,他會與那個叫嬰祺的女子,共築一生。

會嗎?

那一年西伯利亞的寒風異常寒冷。他到達伊登公學時已經錯過了基礎課程的幾個星期。

他選擇了深造學業,必須讓方家掌家人的相繼死亡在人們的視線中冷卻,必須給予二叔一定的空間,完成權利的交割,他需要示弱,需要讓人知道,他還是那個書癡,無用的少爺。那個病秧子生的兒子。

他第一次在校園中行走時,需要找到一個教授的辦公室,他迷路了,遇見一個女孩子,懷中抱著一本橙色的筆記本和一個信封,上麵印著像火焰一樣綻放的大麗花。

他向他問路,那時候,方長亭的俄語說得還不是很好,有些磕磕絆絆的。

那女孩耐心地等了一會,用淡淡的笑容打斷了他:“你是中國人吧,那個教室在教堂左邊第二棟大樓的三樓。”

女孩轉身要走的時候,方長亭拉住了她,指著筆記本問道:“這是什麼,很美。”

“詩社的筆記本。”

“我也想參加,你的筆名是什麼?”

“你先學好俄語吧。”最後那一個微笑最終要了方長亭的命,他記住了信封上的那個名字:“肖小婉。”

他後來加入了社團,在社團的郵筒裏一直給“小婉”寫信,他們天造地設,從不缺少話題,書信來往非常開心,方長亭心花怒放,那些黑暗的顏色都被這一朵大麗花驅散了。

在那個社團看到了小婉和另一個女孩子,小婉陽光開朗一些,另一個溫柔、纖細、瘦弱。

可惜他沒有搞清楚,一直以為自己在給嬰祺寫信。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他和自己的學弟牽著“小婉”的手在聚會時出現,而真正的小婉紅著臉,給他遞來一封情書。

他能怎麼辦,他隻能笑著,把血咽到肚子裏。

所以,十七年前,嬰祺冰涼的身體倒在他懷中結束了最後一次心跳時,他感到莫大的幸福,他終於將他的公主留在了身邊,

往後的日日夜夜,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他們將永不分離。

命運對他的惡意,他終於用自己的方式彌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