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沒有生命力的屍體。
“這是我用高濃度的福爾馬林保存的,定期去換裏麵的液體,再加了一些藥劑,能把嬰祺的容貌保持二十年。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她那時的樣子。”
“怎麼樣,很美吧。”
齊衡之置若罔聞,他扶著玻璃站起來,臉貼上去,穿過那些液體,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媽媽。
“你仍能鎮靜,無非就是相信齊靖之和你的祖父會來救你。”
“那時你的父母也是這麼想的。”
夜是真的深了,此夜無月,密雲遮掩天光。
“小衡,你知道那種在黑暗裏呆久了的感覺嗎?呆久了,光明就與你沒什麼關係了,榮光也不可炫耀,喜悲無人知曉,如陰魂野鬼 ,這滋味,著實一般。”
“呆久了,都有些忘了我要幹什麼了。”
“”
“小衡,你真有齊家人特有的不招人喜歡。”
“走吧,帶上嬰祺,我們該出發了。”
“等等。”齊衡之這才開口。
方長亭沒理會他的說辭,徑自往外走,突然齊衡之拔出了槍。哢嚓一聲利索地上膛,舉平手臂對準了方長亭的後腦勺。
“放了他們。”
一排的槍手此刻蓄勢待發,正待著齊衡之有一絲異動就將他射成篩子,卻見頃刻間,局勢又變了。
齊衡之將槍口一轉,利索地對準了自己的草眼。
“我死了,你也就拿不到FFI的密匙了。”
“放了謝眺,衝我來。”
方長亭沉默了。
十七年前,齊修敏也是這麼說的。
“放了嬰祺,衝我來。”
回憶湧進他的腦海裏,方長亭皺了眉,想要驅逐卻無能為力。
又來了,就是這種感覺。
深情款款,裝作為愛不顧一切的樣子,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們是懂得怎麼去愛的癡情種。聒噪得讓人腦瓜生疼。
仿佛除了他們,別人都是不懂愛,不配有去愛的資格,都要在他們麵前自慚形穢。
齊家人,生來讓人生厭。
方長亭強壓著心頭的煩躁,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隻聽一聲槍響破空而生,齊衡之應聲而倒。他的小腿外側一個血洞往外湧著血液,疼痛直鑽進齊衡之的心髒,他側躺在地上,青筋暴起。
卻暴睜著眼睛,用力得眼球幾乎凸起,鉤子一樣的眼神盯著謝眺的方向。
“這兩個人,你隻能選一個。”
四個小時後,齊靖之帶上精銳趕到了大洋冷凍庫。
腥苦的海風吹來海上季風的味道,強烈的味道令人喉嚨口緊澀。
齊靖之確實在一開始鎮靜和荒亂之後馬上開始追蹤齊衡之的信號,並且帶著人找到了齊衡之的車。可車裏沒看到齊衡之,卻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謝眺。
此時,輔桐漁港港口一艘大型遠洋貨船起航了。
※※※※※
小的時候,方長亭的記憶是灰色的。
他的媽媽早早過世,因為身纏重病,方家眾人對方母這個媳婦並不待見,也許她臨死那段鬱鬱寡歡的時間,與這個讓人透不過氣的家有關。
方母走時,方長亭十三歲,靈堂之中,有冷漠的父親,有聒噪的小媽,有嘴碎的親眷。唯獨沒有了他的媽媽。
有很長一段時間,方長亭讓傭人給他找醫生相關的書,讓他的家庭老師為他講解醫學的 內容,
在他讀本科的時候,他擅自轉了專業。他呆在實驗室裏麵,讓他感覺非常安全。‘
仿佛可以規避死亡,仿佛可以與他童年時期,庇護他,給他唯一溫暖的母親近一點。
在他的常困擾他的噩夢裏他常有的痛苦夢境裏,他走在一條長長的路上。有很多的手,從岩洞伸出來拉扯他。在夢境裏,有人打他,是他的媽媽在保護他。
在岩洞的盡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將他打昏。
大二的時候,他爹勒令他轉為商科。“方家的家業,你想讓我給外人管理嗎?”
他決定放棄醫學,像很多次曾經的那樣,聽從於他父親的,這是一種無原則的討好,從他的媽媽開始,連帶著他也在模仿,模仿如何讓這個暴戾的父親哪怕片刻地注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