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還不醒,你就陪她一起睡吧。”李世旻伸手,努力的想撫平鳳來儀緊蹙的眉間。
眾人聽得一向溫和的太子說出這等話,都是緊緊低頭,生怕一時惹得不喜,從而喪命。
趙太醫這話聽多了,平穩的上前把脈,撫了撫他花白的胡子,良久,起身拱手:“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這是有孕了,所以才會一時受到刺激暈厥,日後要小心,若是在受到刺激,對胎兒極為不利。”
李世旻聽聞不見喜色,握緊了鳳來儀的手,怎麼有孕了?怎麼偏偏在這個當口有孕了?
襲人手腳麻利的拿出荷包,道:“多謝太醫診脈,這些銀錢喝茶也好。”
趙太醫沒有推辭,拿著錢便退了出去。
“娘娘的手動了!”
半睡半醒,腦中一片混沌,鳳來儀隱隱聽見襲人欣喜的叫聲,順著聲音尋去。五感漸漸回歸,她驟然想起之前之事,悲痛難抑,疲倦的揉了揉眼睛,緩緩睜開。
李世旻坐在她跟前,手中握著一個杯子,細心的將她扶起,溫聲道:“喝點水,潤潤喉吧。”
鳳來儀沒有動,定定的望著熟悉的麵孔,眼淚的模糊使得與另一個麵孔融合在了一處。昔日的記憶一擁而上,壓迫的人窒息。傷心欲絕的情緒迫使她眼淚迸出,嚎啕大哭。
李世旻緊緊摟住鳳來儀,流水般的眼淚沁濕了他的衣裳,他著急的喚道:“來儀,來儀,你有孩子了,為了她你也要保重自己啊!”
哭聲因為這一句話戛然而止,鳳來儀扶了扶自己的肚子,忽然猛地敲打,“要你做什麼,你來了,我連哭都不能為他哭!”
“來儀!”李世旻沒想到鳳來儀會有此等舉動,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眼中仿佛潛藏著一隻肆虐的野獸。
眼淚順著眼眶流下,鳳來儀好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隻能不斷醞釀眼淚以至於不會幹涸而死。她木然的呆坐著,哪怕手腕被掐青了也不喊一句痛。
李世旻幾乎是奪門而出,匆匆的留下了照看好太子妃的話。
小順子看著眉目陰沉的自家主子,醞釀一番言辭剛想勸勸,就聽李世旻陰鬱的說道:“不想來儀這麼看重他!”
小順子小心翼翼看著他,說:“奴才愚見,其實若是靖王出事,娘娘恐怕哭的會更傷心。”
李世旻一怔,隨後有些氣惱的揉了揉額頭,“我真是糊塗了!”
“殿下每日批著源源不斷的折子,一麵查看戶部給及,一麵擔憂戰事,前朝大臣還不斷施壓,陛下身體又……難免心浮氣躁!”
李世旻瞥了眼小順子,“你是說,我在拿她撒氣?”
小順子暗道自家爺的威壓越發厲害了,連連擺手:“奴才不敢,殿下對太子妃的一片愛護,眾人可見。”
李世旻麵容終於柔和了下來,道:“前朝事務繁多,我恐怕難以兼顧,你勤看著太子妃,有半點不適立刻和我說。”
小順子謙卑的應下。
李世旻話鋒一轉,又道:“若是有人跟你打聽父皇近況,你便說是因為理郡王去了的事悲痛欲絕,一時臥床。另外去告訴太醫,父皇的病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拖下來,至少要拖三個月!”
戰亂已到尾聲,三月足以平複,而三個月後,來儀的胎也穩下了。
小順子點頭道是,又問道:“陛下是不是要安排妃嬪侍疾,不然容易讓人懷疑!”
李世旻目光幽深,“隻要宜華夫人就好,也算是成全她幼年時對我的養育之恩。”
金龍殿內彌漫著苦澀的藥味,慶皇日日吃藥,卻也隻是吊著而已。他靠著枕頭,眼下發青,兩頰瘦出了顎骨,整個人瘦了一圈。他繡帕掩嘴,緊接著一陣猛烈的咳嗽,繡帕上一抹血痕。不動聲色的收起繡帕,對著宜華夫人道:“你說的朕知曉了,朕會留意的。”
宜華夫人仿佛沒看見,熟絡的崴一勺湯藥遞到慶皇嘴邊。
“朕給你留下一道聖旨吧。”
宜華夫人撂下藥碗的手一顫,坐到床邊,笑中含淚:“陛下在這個時候惦念著臣妾,臣妾都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慶皇不禁動容,握住她的手,說:“是我誤了你。”
宜華夫人笑了笑,趴在慶皇身上,眼淚順著兩頰滑落,“臣妾在見到陛下那年就已經自誤了終生。”
這一刻,是她入宮十七載,最幸福的時刻了。
陽春三月,鶯飛草長,大軍在此時凱旋而歸。太子李世旻親自出城十裏相迎,城中百姓蜂擁在道路兩旁,夾道歡迎大軍歸來,爭先目睹大敗敵軍的靖郡王李世晏。
李世旻駕馬走在前頭,看了眼身邊的李世晏,道:“我聽說快馬加鞭給你送去的肉食放到臭了,也未曾分給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