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殘忍的報複(3 / 3)

“遙兒,你也會有痛苦的事情嗎?”藍衣男子不解。

“當然,我的痛苦,誰都不會明白。”他閉上眼睛,低頭,眼淚一滴滴的滑落,滴入無邊的湖水之中。

那一夜,天朝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步卿遙帶著其兄長江陵王步飛羽最寵愛的妃子夜雪煙,離開了天朝。

步飛羽痛苦的不去回想,可是記憶就像毒蛇一樣殘繞著他。

那一夜,父王駕崩,他第一次登上王位,卻是以攝政王的身份。

他又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還是笑的那麼溫柔,問著幾年前重複的問題:“哥……你知道我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

他搖頭,依舊不解的說道:“遙兒,回來吧,這天朝依然是你的天下,父王的心你還不了解嗎?”

他走上前,滿臉的哀傷,緊緊的抱住自己道:“哥……這輩子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愛上了一個男子。”

他僵在了原地。“遙兒……不要胡說,你怎麼可以……。”他說的很小聲,怕別人聽見。

他不語,越抱越緊,直要將自己柔進身體裏。

他不敢仔推開他,隻能閉著眼,任他將自己摟緊。

良久,他又開口,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遊移:“哥……我知道你很恨我,”他微微一笑,繼續道:“我帶走了雪煙,那你背負了那樣不堪的名聲……”

十月初三,收到白錦曦密函,夜郎王將在十月初十出現在雪雙城內,目的不祥。

凰將離瞥了一眼紙條,隨手將它放在燭火上燃盡。十月初十,那距離今日還隻有七天的時間,要從臨安趕到雪雙,快馬加鞭也要五到六天。

梭的,房內的火光熄滅,凰將離扣著腰間的漣水,向馬廄走去。

月光下白衣翻飛,用白色紗巾將自己的臉挽住,凰將離柔聲道:“小二哥,請問我的馬喂飽了嗎?”

“姑娘,您的馬已經飲了水,也喂足了草料。”小二熱情答道。他們這個城郊小客棧,已經許久沒有來過這麼標致的姑娘了,雖然她來投宿時已經天黑,但是她那迷人的鳳眸,任是誰看一眼,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凰將離謙和一笑道:“既然如此,多謝小二哥,家中事情緊急,今夜就不在此留宿了。”說著,從袖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小二哥手中。翻身一躍,已然上馬。

待店小二回過神來,這馬匹已經行出十丈遠,店小二握著手中亮澄澄的銀子,一時歡喜得說不出話來。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女子,不是要讓天下間的男子,都患上相思病嗎?

趕到雪雙城時,恰巧是十月初八,夜郎王到底的前兩天。月色朦朧,凰將離策馬立在雪雙的大道之上,這熟悉的地方竟又是勾起一陣回憶。一路走來,便是路過那興隆客棧,卻沒想,最後卻是停在了這伶舞閣之前。

伶舞閣少了盛極一時的飄舞依舊生意興隆,凰將離翻身下馬看著那朱紅大門裏進進出出的人不由地勾起了嘴角。這伶舞閣也能算是一個落腳之處吧。不知那些故人都是否還在?

剛想要邁開步子從大門進去,卻被一隻手扣住了肩膀,耳邊便是響起了熟悉的輕佻的嗓音:“飄舞,許久不見,你依舊是這般的落落大方啊。”

側頭,便是瞧見了那人清秀的麵容。凰將離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沉:“白公子家有嬌妻,來這煙花之地怕是不好吧。”

“非也,非也。”書生般的搖晃著腦袋,白錦曦湊到凰將離的耳邊小聲道:“琉兒知曉你的動作便是命令我來幫你。”

“不用,本該是退隱江湖的人,這般怕是要攪了你們平靜的生活。”凰將離毫不猶豫的拒絕白錦曦和青琉的好意,目光微沉,便是轉身要走。

“等等。”白錦曦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衣袖,瞧見女子臉上難得露出的不耐神色,笑道:“我隻是幫你出主意而已,放心,無人知曉我們現在的住處的。跟我來吧。”說罷,便是率先走了進去。

瞧見白錦曦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凰將離終於是將擔心吞回,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一路跟過去。

穿過伶舞閣長長的雕花走廊,那些絲竹靡靡之聲漸漸的消失在身後。兩人越走越深,宛若是將整個伶舞閣都穿透了一般,直到白錦曦站定,凰將離才開始打量眼前看到的一切。

遠遠的,隻見一襲紫衣迎風,在這寂寥的夜幕下顯得有些旖旎。

女子迎風揚起手中的花瓣,聲音很輕,卻穿透了整個夜幕:“白大哥……”

白錦曦自是仰頭一笑,一雙眸子更是笑得如桃花一般,完全不把站在一旁的凰將離放在眼裏,向樓上的女子大方的送出一個媚眼,說道:“海棠,好久不見,我存在你這裏的花雕酒,可被人偷喝了?”

女子掩嘴一笑;“誰敢喝你的花雕酒啊,還不是在我那櫃子裏好好的藏著麼?”嬌滴滴地把窗戶掩上,留給白錦曦和凰將離一個優美的背影。

這是一個女子的香閨,茉莉花香四溢,紫色的紗羽紮在圓形的拱門之上,麵前是一個蜀繡的屏風,上麵繡著形態各異的海棠花,每一株都洋溢著萬種風情。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迎風招展,有的偏偏花瓣零落,滿地輕紅。

凰將離微微抬頭,白色麵紗掩麵,黑色瞳眸卻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貼身的紅色胸衣,勾勒出女子婀娜有致的身材,外披一件淡紫色紗衣,襯得她那如雪的肌膚近乎透明一樣的白皙。那眸子,翦翦含情,卻又深邃勾人。

凰將離微微一笑,有禮道:“海棠姑娘,久仰大名。”這海棠,她自然是知曉的,在她未來這伶舞閣之前,她便是當之無愧的花魁。

女子頷首一笑,微微俯身道:“這位姑娘有禮了。”

白錦曦卻在一旁看不下去,一把拉過凰將離,得意道:“看看,這世上還有能和你媲美的人吧?”

凰將離隻是淡淡的微笑,卻沒有答話,一雙鳳眼如一彎新月,讓人癡迷。白錦曦伸手就扯下凰將離的麵紗,“幹嘛這般扭捏,不敢見人,怕人家通緝你不成……”

麵紗滑落,視線在空中相觸,女子微微一愣,隨即眼波微動,臉上浮出一絲紅暈,頷首道:“海棠給凰姑娘請安。”

凰將離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尷尬的站在一邊,轉頭朝白錦曦狠狠地剜了一眼,略帶歉意的回頭道:“海棠姑娘不必多禮。”說著,偷偷的側開了身子,不去看他們。

海棠命人上了茶,與白錦曦在那裏閑話起家常,又聊到了最近青酌和夜郎王在夜闌朝陽的所作所為,竟是叫江湖人有些寒心。

先是將南陲的一眾官員將軍統統趕出南陲,調動所有的兵力將南陲團團的圍住,造成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還有那夜郎王收了一個義女,並為她辦了個婚事,將自己的帥印交給了義女的夫君王威,到如此,南陲的大權已經完全落入夜郎王以及其姻親家。

白錦曦一邊笑著,一麵和海棠打趣道:“我聽說那個王威長的足九尺高,一派英武將士氣魄,而且他自從得了一介的玉容,朝廷一直讓他駐守南陲,也應該算是夜郎王的部下。”

海棠姑娘翹起唇角,掩嘴一笑:“那個人我也見過,隻不過個武夫而已,不知道得了什麼運氣,成了王爺的乘龍快婿,下的現在連這伶舞閣都不敢來了。”

白錦曦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隻是淡淡的問道:“不知現在,鳴鳳山莊如何了?”

“哎……”海棠輕聲一歎,遣侍奉的小丫頭給白錦曦又加了茶水,自己卻隻顧著輕輕的扣著蓋子,清脆的瓷器碰擦的聲音與她如黃鶯般的語調和在一起,甚是悅耳。

一旁的凰將離則是低著眸子,仿佛一切與自己無關,卻也掩飾不住她凝神的模樣。

“鳴鳳山莊如今早已經名不副實了,所有人都遷往了伏魔山,儼然是與天山同氣連枝。而天山如今已經失去了兩位閣主,三閣中真正管事的也就隻剩下久離一人。天尊,也就是鳳月夜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海棠說著忍不住惋惜的神色,側過頭看著凰將離道:“如此風華絕代的男子,若是能讓海棠見上一麵,死也無憾了。”

凰將離低頭不語,依然一副悠閑姿態,抿著手中的茶。

“不過我倒是聽聞,鳳月夜將在年初娶親。”

凰將離一時失神,手中茶盞滑落,幸而白錦曦眼疾手快,穩穩的接住,又放入她的手中,轉頭又問道:“為什麼要娶親?娶誰?”

海棠搖頭答道:“沒人知曉鳳月夜為何要突然娶親,江湖上人都傳他要娶的是天下第一的凰將離,不過,依現在來看海棠不相信這傳言。聽聞鳳月夜要在夜闌的鳴鳳山莊辦這場喜事,不過,我倒是又聽聞,麒麟子意圖將自己的弟子眠燈嫁予鳳月夜。”

凰將離搖著手中的茶杯,青綠的葉子片片漂浮在上麵,映出自己清澈的臉。眠燈嬌俏可愛的身影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一樣。她與她見麵的次數不多,可是每次見麵總有說不明的氣氛。那看似單純的女子,其實卻是狡黠無比的。

笙歌魅影伶舞閣,入夜更是一派紙醉金迷之態,不時有酩酊大醉的客人出入,三五成群的鶯鶯燕燕圍繞著穿著華麗的男子,競相灌酒賣弄,一副旖旎之態。

凰將離頷首坐在後台,心中默默斟酌著琴曲的曲調。

白錦曦單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問道:“你行不行啊?就練了那麼一天琴,就上去表演了?我看你還是吹笛吧!”

凰將離側頭看了白錦曦一眼,帶著幾分嘲弄道:“你看見過青樓女子吹笛子的嗎?那吹簫豈不是更妙?”甩開他的手,徑自走到舞台一旁。

青樓的鴇母此時已經站在台上,重重的咳了兩聲,宣布道:“今天向大家介紹我們伶舞新來的姑娘,傾城。”

鴇母話語畢,便引起台下不小的騷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者比比皆是。雖說海棠是伶舞閣的花魁,可是她出道已經快兩年了,伶舞閣除了不知所蹤的飄舞,就一直沒有能和她媲美的姑娘,如今鴇母親自上場推薦,想必正是最近雪雙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伶舞閣秘密武器。

雖然眾人都沒有見過這位傾城姑娘的真容,但是傳言說她容貌與當年的芯蘭公主如出一轍,連氣質都相似到極致。所以今日,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日子,這伶舞閣卻聚集了雪雙城內各路達官貴人,就連夜郎王,都帶著下人,隱在人堆之中。

凰將離緩緩起身,她原本就扮演過青樓女子,再加上凰將離本就是不同飄舞的清冷性子,倒也是不用凰將離刻意去裝什麼。取下麵紗貼上白錦曦早已經準備好的麵具,便又是一傾國傾城的佳人。隻是那琴,斷了的右手,總是無法駕馭得如意。

白錦曦起身,附在凰將離耳邊,將今天到場的雪雙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說了一遍,並將他們的座位一一告知,凰將離低頭默默聆聽,向白錦曦微微點頭,便蓮步移到了台前。

水藍色紗裙及地,發髻簡單高貴,隻簪著一根銀蝶發簪,長長的流蘇下垂,蝴蝶振翅欲飛,流蘇又襯得凰將離臉潔白無暇。

手指輕觸琴弦,琴音緩緩從指尖流瀉,如泉水叮咚,有如春風拂麵,時而憂傷四起,時而又輕跳歡快。正欲登上高峰之時,琴聲卻嘎然而止,凰將離緩緩從琴前站起,頭也不回的往幕後走去。

忽然間,一隻筷子從台下人群中飛射出來,不偏不倚,挑開了凰將離的麵紗,卻未傷及她的臉頰一分一毫。藍色麵紗從臉上滑落,猶如一顆蒙塵的夜明珠,在這金碧輝煌的大廳裏散發著無盡的光澤。

凰將離轉過頭,眼神所及之處,皆是驚歎的神色。

然後,她淡淡的一笑,頷首低語道:“未逢知音,傾城的這一曲,算是白彈了。”說著,轉過身子,消失在台上。

她就像一隻翩然的蝴蝶一樣,消失在百花叢中,隻留的台下人無限的神往。

“功夫不錯!”凰將離回過頭,看著白錦曦,清冷的眸光中帶著戲謔。

“你事先不說好,我好多練習幾次!”白錦曦悻悻道,這發暗器的功夫已經是荒廢了許久,如今用起來很是生疏。

“練習?”凰將離微笑道:“給你練習,我的臉都被你畫花了。”

白錦曦切了一聲,不再答話,過了許久才問道:“你為何不殺到夜郎王的別院,直接把他給一刀砍了。以你的功夫……”殺如今的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未等白錦曦說完,凰將離開口道:“殺他容易,但是最後這筆賬又要記到鳴鳳山莊的頭上,以往鳴鳳山莊雖然殺了很多朝廷官員,但大多貪贓枉法,夜郎王雖然該死,但是他並沒有做大奸大惡之事,好歹也是一國的王爺,如果鳴鳳山莊殺了他,對鳴鳳不利。”

白錦曦想了想,點頭道:“這點我倒是沒想到。”

“我與他是私人恩怨,不想扯到鳴鳳,所以,還是讓我偷偷的潛進別院,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為妙。”凰將離低下頭,臉上的神色幾乎看不清晰。

一陣秋雨一陣涼,推開窗戶,滿地都是落盡的黃葉,貼在地上,任人踩踏。

凰將離隨意弄琴,卻始終不成曲調,一連十天,別院的拜帖都送到伶舞閣,大仇得報之日越來越近,心卻莫名的痛了起來。

心緒煩亂,手掌重重的拍在琴上,一聲顫音傳出。

門外似有人敲門,凰將離也沒有空去開,等著門自己開了,卻是一身紫衣的海棠姑娘站在自己麵前,美人盈盈而立,凰將離看著她微笑示意。她手中拿著一管笛子,上了透明的清漆,笛尾畫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很是雅致。

“聽白大哥說,凰將離以往的琴聲世上再無人媲美,笛聲也是不賴,海棠不知有沒有這個耳福。”她淡淡的開口,像一朵優雅的秋海棠,在微風中招展,手中的竹笛不知何時已經遞到凰將離的麵前。

凰將離低下頭,接過那笛子,放在指尖摩挲起來,樣子很懷念,依稀記得與枯葉在那山中的歲月。起身靠到窗口,笛聲流轉,宣泄而出,殷殷傾訴的,都是年少心事,盡有幾分說不定道不明。

海棠正聽的入神,緩緩坐在琴前,像是著了魔一樣,手指撫上琴弦,琴笛相和,互相交織,秋風相送,低低耳語。

忽然,琴聲嘎然而止,琴弦迸裂,如青蔥白玉般的指尖溢出殷殷鮮血。

海棠抬眸之間,眼底已經蘊滿了淚痕,那濃密纖長的睫羽微顫,一滴淚滾落,不知燙傷了誰的心。

“姑娘,帶海棠一起進王府別院。”她低下頭,朱唇輕啟,淺淺數語,不容抗拒。

凰將離別過臉看著海棠道:“姑娘對他倒是一片癡心,親自送他一程嗎?”

海棠起身,將受傷的指尖放入口中輕輕吮吸,淡淡道:“我本薄幸女,何懼露水緣?”臉上微微浮出一絲笑意,繼續淺淺道:“我隻是想問問他,可還曾記得,西湖畔的秋海棠?”隻是那笑意之中,不知為何,平添了幾許憂愁。

凰將離放下手中的竹笛,掩上了半敞的窗戶,兀自說道:“為何今年的秋雨來的這麼晚,落在人的心裏一陣比一陣涼。”

從伶舞閣到王府別院的路不算遠,卻也穿過了大半個雪雙城,夜幕中的雪雙依然繁華瑰麗,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裝飾一新的紫色府綢鑲銀邊的轎子在大街小巷穿行,所有的人無不側目,雖然轎簾緊閉,但是人們依靠自己強大的想象力,都依然能猜測出,坐在轎中的人是怎樣的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