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擁入懷中(3 / 3)

可就是如此,卻未曾見架上這人驚恐失態。

“眼睛便要看不見了,真的不怕?”南殤冷冷地抬起她低垂的頭,對上那雙迷茫的眸子。

凰將離一震,沉默了半晌,她將目光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淡淡笑了:“我怕。”

“哦?”南殤眉眼一挑,唇邊有絲得意,“那便說出來,此刻敷藥治眼還來得及。”

“怕歸怕,可還是不能說。”凰將離閉上了眼,似乎雖然看不到對方,卻仍不願與他相對。

這閉眼下的蔑視,南殤看得清楚,冷哼一聲,心裏的怒氣也生得飛快。眼光看向了一名身材矮小的手下,他冷然吩咐道:“把你上衣脫下,用鹽水浸透了拿來。”

不出片刻,濕淋淋的上衣被送了進來。

“給她穿上,記得把每一顆盤扣都扣得緊緊的,莫落下一粒。”

幾名下屬應聲上前,飛快地將凰將離的身子從鐵架上解了開來。一人死死按住了她的一隻手臂,另兩人不由分說地,將那浸透鹽水的衣服硬生生套在了凰將離那遍布血汙傷痕的身上。

扣子,緊接著被一顆顆鎖上。

“啊……”凰將離疼得一陣痙攣,便是大叫一聲,隨即死死要再度咬住了嘴唇。

那衣服原本就比她的身材小一號,此時強穿上身,每一寸莫不是緊貼身上,每一道新鮮的傷口都在同一刻瘋狂作亂,齊齊肆虐。不出一會,她額頭的汗已密密滲了出來,唇邊一縷鮮紅的血跡蜿蜒而下。

抵抗不住那鑽心巨痛,神智正要昏沉,卻被人在大椎穴上輕輕一點,立刻便又清明起來。

“這樣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我還有幾十種。”耳邊冰涼的聲音提點著:“若真不怕,便輪流試試,反正離最後一日還長。”

“妖人……”

“還敢嘴硬罵人,的確有趣的緊。”南殤淡淡道:“再拿銀針來,把她十根手指一一刺穿了。”

冷冷看著鐙亮的長針慢慢的紮進了那修長的十指,血珠從刺入的地方紛遝而落。他好整以暇的抱起了雙臂,看了一會,心中莫名煩躁:“讓她慢慢享受吧,待到想開口的時候,再來回報。”

下屬躬身應了,心裏也是不由詫異,似這般讓閣主親自出馬逼問,這凰將離都不肯說。這都耗了半日,卻不見逼拷奏功。江湖行走多年,硬漢子見的多了,這孱弱的女子看上去溫和,可身上的硬氣卻始料未及。

“若是想昏,就像我剛才般點她大椎穴弄醒就是。這種法子不行,就一一地換到她換到她願意開口,可要是弄死了,你們自己賠她性命。”臨走之前,南殤一字字交代。

夜靜得出奇,刑隸房內隻有血低落在地麵的嘀嗒聲,一滴一滴,嘀嗒嘀嗒,如同流逝的時間一般。冷風從刑隸房洞開的大門外吹來,微弱的光照耀出房內的情形。

屋頂上一條長長鎖鏈傾瀉而下,已換了姿勢將凰將離雙臂反鎖,足尖著地的吊在正中。那和地麵接觸的一點,已積了一灘暗色的血泊,看不出幹了沒有。

人影自黑暗中緩緩地走出來,他急步走到凰將離麵前,伸手抬起女子的下巴。沒有反應,竟是已在深度的昏迷之中。那絕美的容顏上瞧不出任何的血色,蒼白得就如同那還未化的白雪。

細細看著那張麵龐,那人半天冷冷不動。

烏黑的發絲已不複以往的平順,散亂在低垂的額前,早被汗水浸透,狼狽地貼在了麵上。身上累累的傷自是不必說,唇邊的血絲也早成了血沫。像是內髒也受了傷害。

緊閉的雙目,深鎖的眉梢……

那張絕美臉上的表情,竟然是一種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冷傲和絕強。

些許日子不見,眼前的女子似乎經曆了許多,竟清減得快要認不出來了。顫抖的手想要撫上她的臉頰卻是在下一秒又收回。那人咬了咬唇瓣,沉重的歎息在靜謐的刑隸房內顯得格外的清晰,和著凰將離輕得罔若未聞的呼吸。

抬掌運氣,舉手按在凰將離頭頂百會穴,一股柔和的內力已緩緩的灌入她的腦門。不出所料,掌下那人喉嚨中輕輕呻吟一聲,慢慢睜開了雙眼。

那眼中,雖已映不出外界的事物,卻有一刻的清澈明淨。

像是被眼前的黑暗提醒了此刻的境地,她很快又閉上了眼睛,神色疲倦而無奈。

多久了?這般被劇痛折磨到陷入昏沉,再被眸中截然不同的痛楚弄醒,已不知有幾次。當初還試著用數數來分散注意,可現在,已忘了先前數到第幾次。好在最近的幾次清醒的時間已是越來越短。想必不久,這苦楚也該到盡頭了吧?

“隻有五個時辰,你的眼睛就再不能恢複了。”耳邊響起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讓她飄忽的意識猛地聚集。

緊接著,左手被人輕輕握住,一一撫摩著她的手指:“右手手筋已斷,指骨也折了,你不想試試連唯一完好的左手也被廢掉的滋味吧?”

這聲音,是他!

鳳月夜。……是月夜!

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個最想見到的人的名字,她忽然很想能親眼看看眼前的人,是否還如同往常一樣,是她熟悉的模樣。

此刻的他,是幽冥,還是鳳月夜呢?

“在想鳳月夜?”那人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那原本該是細致的凝雪般的肌膚如今有些粗糙,卻是讓那人覺得異常的滿足。這樣,他才會覺得,眼前的人是個凡人,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謫仙。

不是鳳月夜……這樣的認知,讓凰將離一陣失望。感受到那人手指在自己臉頰上的溫度,她費力的偏過頭想要掙脫卻是在一下秒被扣得更緊。

“凰將離,你獨自一人來天山偷雪天蓮蕊,可還記得我們曾經的約定?”似乎感覺到凰將離對自己手的厭惡,那人隻是淡笑著,語氣帶著一絲輕柔,他的手撫上她淩亂不堪的發絲。

“枯葉……”這個許久沒提到過的名字被她輕輕的呢喃著,她努力地睜大眸子,似乎是想要確認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她還記得,幽冥曾扮作枯葉的模樣在朝陽城樓外樓戲弄過她。

幫凰將離捋順頭發的手指頓了頓,隨後凰將離聽到了曾經聽到過的,屬於枯葉的笑聲:“凰姑娘還記得在下,真是榮幸呢。”突然長嘯一聲,他劈手拉過反鎖住凰將離的鐵鏈,手中一搓,鋼鐵所製的鏈條竟在他的驚人內力下寸寸斷開。

凰將離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地上,忽然的疼痛讓她綣起了身體,雖克製住了時時想脫口的呻吟,可很快地,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瞧著那昏迷過去的人,枯葉再次歎息一聲,俯身將那傷痕累累地身子抱在懷中,似乎是他的動作觸碰到了她身上的傷口,懷中的女子時不時地顫抖著,卻是沒有醒過來。“你怎麼就這麼傻呢,以身犯險,你可知,現在的江湖,早已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枯葉抱著凰將離踏出刑隸房便是對上了那張有些猙獰的臉,紅塵逆著月光站在門外,目光緊緊地鎖在二人身上,她負在背後的緊握成拳頭的雙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半晌,瞧著枯葉警惕的眸子,這才出聲道:“你要帶她走?”

挑挑眉,紅塵的態度讓他有著琢磨不透。“閣主不攔我?”

搖搖頭,紅塵上前一步,枯葉沒有動作,不動聲色地凝著一步一步向他們越來越接近的紅塵。最後紅塵在他身前站定,她伸出手,在枯葉以為她要攻擊時,卻是赫然地發現了那纖細的手中是一個琉璃瓶子。

“這是何意?”

“解藥。”紅塵沒有理會枯葉的不解,續而道:“她的眼如若不治,五個時辰之後便會瞎,這是解藥。不過,怕是隻能隻標,不治本,往後這眼還會不會出現變故就不知了。”

看了看懷中昏睡得極其不安穩的凰將離,枯葉沒有一絲猶豫地接過那小瓶子,好生的藏在袖兜中。見他收下,紅塵宛若是鬆了一口氣般的露出一個孩童般的天真笑容。那笑,竟是讓那原本瞧著猙獰的臉,變得傾城起來。

枯葉突然就明白了,他能順利的走進這刑隸房,怕也是眼前的人幫了忙。可他又不解,身為天山的三大閣主之一的紅塵為何要這般做。放走他和凰將離,等於就是背叛了天山。心下疑惑,於是他便問了出來:“你為何要這麼做?難不成,你不知曉這事被揭發之後的後果麼?”

“我知道。”那女子嫣然一笑,月輝灑在她的臉上,散發著瑩瑩的光彩。“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了。”她如是說,轉身,鮮紅的衣袂掃過枯葉的手臂,便是傳來她催促的聲音:“快走吧,再不走,你們就都走不了了。”她已經感覺到,素青他們在靠近了,再不走,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枯葉凝著她的背影,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最終卻是什麼都沒說。

當紅塵再一次轉身時,身後已經空無一人,獨留她一人站在陰森的刑隸房前,等待著宣判。

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做事了。

高高的殿台之上,紅紗輕揚,看似旖旎,此刻卻是沉悶無比。朝歌端坐於那玉座之上,從不離手的玉骨扇此刻正大開著。朝歌沒有理會台下站著的眾人,和唯一跪在地上的女子。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雪白的扇麵上盛開的血梅。

每殺一個人,他便會用素青的手指沾染著那人的血跡,在這扇麵上勾勒出一朵梅。

“紅塵,你知曉這扇麵上如今共有多少天山人的血麼?”他的嗓音依舊帶著淡淡的調笑,玉骨扇輕搖卻是遮住了他的表情,隻能瞧見那雙微微彎起的眸子,那眸子中冷冽如冰。

紅塵顫抖著,卻是沒有接上話頭。這話,不能接,不然自己也會成為那玉骨扇上的點綴。

似乎是明白朝歌的意思,一直默默站在朝歌身後的素青往前一步,下一秒便是落在紅塵麵前。那毫無焦距的眸子瞥了眼低眉順目的紅塵,續而對上朝歌似笑非笑的眼神。

“小素青,你這是打算親自動手?”

“不。”素青斬釘截鐵道,“我要保她性命。”

“哦?”似乎素青的話挑起了朝歌的興趣,玉骨扇啪的一聲合上,又打開,在這靜謐的大殿中顯得格外詭異。朝歌淡笑著,歪著頭瞧著一臉嚴肅的素青,“難不成小素青瞧上人家紅塵了?”

這略帶著酸意的話讓素青輕蹙起眉頭,雖然他看不見,可他知道此刻的朝歌雖然是笑著,但眸子裏已經開始聚集怒氣。為了往後自己的日子好過,所以他搖搖頭否認。“紅塵是天山的閣主,這些年也是盡心盡力的幫著尊上做事,若是尊上此刻殺了紅塵,怕是會讓人……”

後麵的話不說,在場的人和高位上朝歌都已經明白。朝歌殷紅的舌頭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目光落在有些詫異的紅塵臉上。猙獰的傷疤讓那張原本嫵媚的臉添了一份肅殺,但卻也有一絲楚楚可憐。

“那依素青看,本尊該如何處理呢?”

“屬下不知。”聽聞朝歌的語氣,素青便是知曉朝歌不會再對紅塵起殺意。所以他慢慢地踱回朝歌身邊,在他身邊站定。“還請尊上從寬處理。”

話音剛落便是被一隻手樓進了懷裏,朝歌將素青固定在自己的腿上,手中的扇子抬起他尖俏的下巴,瞧著那秀麗的臉上因為兩人親密的姿勢而蹙起的眉頭,朝歌嬉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聽素青的吧。紅塵,你走吧。本尊也不為難你。”

驚愕地抬起頭,紅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主位上正調戲著素青的男子,在天山如此多年,她自然是清楚朝歌極其陰狠的性子,若是得罪了他。想要活命是難得,卻是沒想到就憑著素青的一句話便放過自己。

“怎麼?不想走?”朝歌瞥了眼驚愕不已的紅塵,眸子半闔起來。

赫然驚醒,紅塵重重的朝著素青感激地磕了個頭,便是毫無留戀的轉身離去。

一個黑衣的女子在街角處轉彎,進了一條幽深的巷子。在巷子的盡頭有一扇虛掩著的門。女子四處警惕地四處張望了一下,便是閃身進了門裏,又小心地看著門外,確定沒有人,再輕輕地將門掩上。

院子裏,一個身材纖瘦的身影正佇立在枯樹下,黑衣人脫去了身上的披風,露出一身豔紅的裝束,赫然便是紅塵。

“主人。”

紅塵走到那男子身後跪下,那人轉身,“啪……”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摑在紅塵的臉上。紅塵的臉頰立時通紅,但她卻沒有反抗,低垂著頭,靜候那男子的發落。

“鳳月夜就是幽冥之事,你為何沒有說出去,如今鳴鳳山莊也隻是名聲不複以往,但依舊強大,你知不知道?”男人凶狠地揪住紅塵的頭發,那藏在麵具下的臉看不清表情,但那裸露在外的眸子裏已然是充滿了怒氣。

紅塵看著男人,點頭,扯痛了頭皮,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我知道。”

“砰。”那男人一腳把紅塵踢趴在地上,但依然揪住她的頭發不放。紅塵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但她卻依舊不吭聲。

“要你有什麼用!我把你送到他身邊,可不是為了讓你談情說愛的!”又是重重的一腳踢在紅塵的腹部。

“噗……”一口鮮血從紅塵的嘴裏噴了出來,濺在了男人身上。男人沒有憐憫,反而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看你已經忘了,當初我是怎麼把你從那群人手裏救出來的?你倒好,我苦心計劃的一切,眼看就要摧毀鳴鳳山莊,卻是被你破壞了,你居然還在那裏給我談情說愛!”那男子激動的說著,拳腳竟是一起往紅塵的身體上招呼過去。紅塵不出聲,也沒有反抗,任他繼續責打。

“你個小賤人!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那男子一掌打在紅塵的胸口,體內氣血翻滾一口血再次噴了出來,紅塵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身體上的疼痛仿佛已經麻木了,但更痛的是她的心,一點一點的被那暗無天日的黑暗侵襲,一點一點的被吞噬幹淨,如同被撕裂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也仿佛用盡了力氣般,靠在樹幹上直喘氣。“你……你……”除了這個字,他再說不出話來。紅塵看他吃力的樣子,忍著身體上疼痛上前幫他順氣,卻是被男人揮手彈開,“滾!”

重重的摔在地上,紅塵輕咳一聲,任由著血從嘴角溢出。她蜷縮著身子凝著那近乎瘋狂的男子,嘴角竟是勾出一絲虛晃的笑容。如今若是被他打死了,倒也是一種解脫。往後,她就不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不用再去做那背叛著。

男子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他瞥了眼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紅塵。他知道她沒死,卻是不想再搭理她。一甩衣袖,男子不留任何話便是消失在院落之中。

抬起眼眸瞧了瞧那空空蕩蕩的院落,紅塵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舔去唇角的血漬,她輕笑出聲。

又隻剩下她一人了,這樣,真好。

院子裏的風繼續呼嘯著,角落處,一個人影一閃,消失無蹤。

陽光從虛掩的窗外照射進屋內,細細碎碎地落在窗前的一枝開得燦爛的梅花上。鵝黃色棉裙的少女坐在窗前,伸手撫過那枝梅,一點一點的,動作異常的溫柔。窗外的院門,顯出一個小姑娘的身影。

那是一個小尼姑,手中提著一個楠木的雕花食盒,灰色的小尼在白色的雪地中想得格外的醒目。少女收回目光,門便是應聲而開,小尼便是提著食盒走了進來。沒有理會坐在窗前的少女,小尼自顧自地將食盒中的菜肴拿出來一一擺放在桌上,這才道:“小姐,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