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青家丫頭,”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大漢斜目瞅著少女,涎著臉調笑道,“以前有你老爹在替你撐腰,咱們‘長江四俠’才不敢動你。現在嘛……你還是乖乖聽話,讓咱爺們爽上一回,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哈哈哈哈……”隨即響起一陣猥褻的笑聲。
“呸!”青琉怒罵,“憑你們‘長江四鬼’也敢自稱‘四俠’?難道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本小姐今天便是死,也絕不會讓你們得逞!”
“喲,”長江四鬼中的老二陰死鬼陰陽怪氣地道,“這丫頭還挺倔!不過,越會反抗的做起來才越有味兒。上次那個號稱‘玉麵神女’的姓狄的丫頭一開始不也說什麼寧死不屈,後來還不是在咱哥們的胯下扭腰擺臀地直發浪?就不知道青大小姐你又如何?”
青琉麵色寒白,渾身發怵,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地往外冒。她用力咬牙才能抵擋住那八道似欲將她剝皮去骨、生吞活吃、充滿淫欲的目光。
“休想!”隨著一聲清叱,一道劍光匹練飛起。這一劍早已至生死與度外,用的是拚命的打法……長江四鬼性喜女色,落在這四人手上會有什麼後果,她心中十分清楚,與其如此,還不如拚死一搏。
當!四鬼中的老三急色鬼揮刀擋下了這一劍,嘻嘻笑道:“青大小姐,你又何必急著拚命?瞧你一身的細皮嫩肉,若不小心傷著了,咱們可是會心疼的!”
“三哥,”老四醉鬼一刀封住青琉的左路,淫笑道,“我看姓青的丫頭就快沒力了,這回咱們可要好好嚐嚐天下四大美人的滋味,不知是否跟以前那些人有所不同?”
“那是當然。”老大絕鬼的兩隻大暴眼死死地盯著少年不放,嘴裏的口水都快淌到下巴上了,“這麼漂亮的貨色,絕對是百分之一百的極品……”
刀光劍影中,勝負漸定。青琉的氣力在長久的交戰纏鬥間一點一滴地消耗,看樣子恐怕最多隻能再支撐個一柱香的時間,目前的情況已十分危急。
不遠處的枝叢無風自動,忽然閃現出兩道人影。細細看去,一人是個眉目如畫、柔弱無依、纖細苗條的女子;另一人則是個麵帶刀疤、滿臉虯髯、眼神凶惡、虎背熊腰的大漢。見此情形,大漢起身欲往前行,卻被身邊的女子輕輕一扯,勾住了衣帶。
“你打算上哪兒去?”清洌的語聲自女子口中吐出,非常地悅耳動聽,隻不過稍稍顯得低沉了些。
“俺、俺去救她。”走在路上都能嚇哭孩童的凶惡大漢在纖細秀麗的女子麵前宛若羔羊。
“救她?”女子冷笑,“不是你自己說不想惹麻煩?”
“可、可是……這種事……既然碰上了,俺就不能見死不救!”
“好一個‘不能見死不救’!”女子笑得愈發陰森,“我看你是‘見色起意’吧?”
“大……你……不要冤枉俺!”大漢漲紅了臉,“俺、俺是……”
“哼,”女子冷冷道,“你真的準備去救她?”
“是的。”大漢的眼光頻頻溜向激鬥中的五個人身上。
“你放心,他還能再支持個片刻。”女子的神色一下子由陰轉晴,“既然你已經接下了保護她的任務,那就快去吧。”
“什、什麼任務?”大漢瞪目,“俺不過隻是救她一次……”
“一次?”女子瞪圓了眼,“你說什麼?像她這種既無江湖閱曆,武功又爛的大小姐,根本就沒有半點自保的能力。如果你救了她以後又把她拋下不管,任其自生自滅,那倒還不如讓她死在這裏算了。”
“這、這怎麼行?”
“那你就從現在開始好好地看著她!”女子一把揪住大漢的衣襟,仰起頭,眼對眼、鼻對鼻地道,“你給我聽著,她若少了一根汗毛,我就唯你是問!”
“為、為什麼是俺?”大漢兀自做著垂死掙紮,“別、別人不行嗎?”……他實在不想當保姆啊。
“好膽量,還敢問‘為什麼’。”女子鬆開手,指了指自己,笑眯眯地道,“你好好看看,究竟是誰害我淪落到這步田地的?”
“是、是俺。”大漢囁嚅著不敢去瞧對方恐怖的眼神,“但、但是俺又不知道……”
“是啊,”女子咬牙切齒地道,“說好了是七天,你竟然一聲不吭地提早一天回來,害我輸了賭注,你說你該當何罪?”
“俺沒有一聲不吭啊,”大漢委屈地道,“俺事先就飛鴿傳書通知了二師兄。”
“什麼?”女子臉上青筋凸現,“你們兩個很好啊,居然敢聯起手來騙我。怪不得姓林的那小子跟我打賭的時候那麼鎮定,原來是早就收到了你的密報……嘿嘿,讓我變成這副德行,我一定會加倍‘報答’你們的。”
“不、不知者不為罪嘛。反正隻有短短的十天,”大漢不知死活地道,“而且,師兄,你這樣穿起來很適合、很好看啊……”
火山爆發。隻見女子先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然後唇角慢慢向上揚起,劃開了一個大大的彎弧……槽糕!大漢趕緊捂住自己惹禍的嘴巴,頭頂頂直冒冷汗,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
當啷!
一聲脆響,兩人轉頭望去,卻原來是青琉的玉笛已被脫手擊飛,在四周漸漸逼近的獰笑聲中,少女飛快地掏出懷中暗藏的匕首,引頸自刎。這一下電光火石,就連近在咫尺的長江四鬼也不禁失聲驚呼……
“啪“的一聲,青琉手腕驀地一震,匕首霎時墜落在地,一道身影迅疾掠過。待長江四鬼定下心神,麵前早已空空如也,地上除了匕首,另有一粒小小的石子在不停地滾動。“各位好啊。”一個奇怪的女子拔開草叢緩緩地走了出來。
之所以說她奇怪,既不是因為她貌美如花的長相,也不是因為那一頭未挽髻插簪、僅在身後係了根紅繩的青絲,而是在於她走路的姿勢。其實,她走姿相當的漂亮,隻不過步伐稍稍大了一些,沒有半分女子嫋嫋婷婷的感覺,反而帶著一股十足的男子氣……好一個中性的美人!若她換上男裝,必定是一個溫雅雋秀的翩翩美男子。
陰死鬼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走到近前的人,滿嘴的口水險些又要往下掉,但他畢竟在江湖上打混了多年,心知肚明此時此刻出現的人,定有其詭異之處。
“你……究竟是誰?”
望著眉目含笑。看似柔弱無依的女子,長江四鬼心中各自驚疑不定。
女子攤開了左手掌心,“我是來給各位送禮的。”纖瘦骨感的手掌中赫然躺著四顆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暗褐色小石頭。
“原來是你!”四鬼大驚失色,剛才那粒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小石子,無論角度、速度、力度均拿捏得分毫不差……單憑這一手暗器功夫,足可躋身於武林排行的前十位高手之中,如長江四鬼此等二流角色當然萬萬難及其項背。
女子淡淡一笑,“放心吧,我是個很公平的人,一人奉送一粒,絕對合理。”
笑語嫣然間,四顆石頭分成四個方向激射而出,直奔四人的太陽穴,出手又狠又準。短短一刹,長江四鬼隻覺眼前一花,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便已真正喜愛黃泉去做了小鬼。
現場唯一佇立著的人左右望了望,慢條斯理地拍了拍雙手,隨即足尖微微一點,身形翩然而動,在半空中一轉一折,如流星般逸向林外,眨眼不見蹤跡。
幽深的林中偶然想起幾聲婉轉的鳥鳴,一陣沁涼的山風飄然掠過,卷起了幾許秋葉,覆蓋在屍體的身上……一切,重歸寂靜。
青琉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漫天星鬥。她迷迷糊糊地撐起身,愣了半晌,忽然麵色大變。她慘白著臉往自己身上一瞧……幸好,衣裳仍舊穿得整整齊齊,身體也沒有什麼異樣。放下心後,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緩緩抬頭,驀然撞入一對炯炯發光、氣勢柔和的眼瞳中。
“誰?!”青琉驚跳而起,惶然間還以為自己被賣到了青樓,“老媽子?”
“噗!咳咳咳……”一個靠著樹幹而坐、正仰起脖子的人登時將滿嘴的烈酒全數噴了出來,當下咳個不停。“咳咳……真沒禮貌。青大小姐,你看仔細了再說話行不行?”
“你……你是什麼人?”青琉定睛發現,眼前的人是個美人,雖沒有凰將離的絕豔,卻也足以讓無數人傾倒。不過,她仍戒慎戒懼地望著眼前的人。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女子不客氣地道,“若不是我帶走了你,你早就玩完了。”
“救命恩人?”少女眨了眨清澈似水的眼眸,顯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紅了臉,急忙抱拳道,“多謝姑娘仗義出手,小女子感激不盡。”……她一舉手。一抬足均禮數周到,不難看出平素良好的教養。
“哎,”女子仰首吞下了一大口酒,感歎道,“你也忒容顏相信別人了吧?”
“咦?”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青琉瞪大眼睛疑惑的瞅指著她。
“如果我是騙你的呢?”
“啊?”
“你難道沒想過我也有可能抱著跟長江四鬼同樣的目的才別有用心地接近你……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青琉退後了幾步,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地觀察了一遍,搖著頭困惑地道,“可是,我看你很好啊,一點兒也不象壞人。”
“……”這回輪到女子說不出話來,他行走江湖五、六年,雖沒人說他是壞人,卻也沒人說他是好人。這亦正亦邪的處事方式倒是讓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好,還是壞。
“小女子雖然沒什麼江湖經驗,”青琉直言不諱,“但是看人一向很準,絕不會出錯的。”她說得甚有把握。
“真有自信啊,小丫頭。”女子斜目瞅著她,一肚子不爽。
“別叫我小丫頭!”十七歲的敏感年齡,正值長大成人之際,自然最不願意被旁人看小。青琉鼓起了腮幫子,嚴正聲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瞧她歪著頭,滿臉不服的樣子,女子第一次覺得眼前的少女還蠻可愛的。
“好吧。”她聳了聳肩,“你說你看人很準,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待你的好姐妹凰將離的。”
“將離姐?”提到這個名字,青琉的眉眼不自覺的露出一絲笑意,“我最喜歡將離姐姐了。”
“是嗎?”女子豎起了一道秀眉,如星辰般的眸銳利如鷹正對上少女的眼,“武林中的傳言果真不假,赤焰山莊與鳴鳳山莊如今已是一個鼻孔出氣了。”
“不對!話不可這麼說!”聽出了她話語中的不屑,青琉不滿地瞪大眼睛,並沒有回避她的眼光,兩隻黑黝黝、清亮亮的大眼睛一霎不霎地迎視著她,“赤焰和鳴鳳是世交,我們兩家永遠都是好朋友,相互扶持是應該的,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再者赤焰不會盲從,哥哥有自己的主張!”
女子的目中忽地多了層賞識,少了點威嚇。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原來這小丫頭還真有點頭腦,倒不是個趨炎附勢之輩。
“聽你的口氣,赤焰是不會與鳴鳳山莊同流合汙的,可那日在雪雙城的興隆客棧,你要幫著滅了青城派的凰將離?你此刻一人上路,不也是為了去找她麼?”
“你不懂的。”青琉垂下眼,低聲嘟囔,“將離姐雖不是我親姐姐,但她待我卻比青酌還要好,若是將離姐出了什麼事,我會很傷心的……”她倏然停口。奇怪,她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說這些啊?
青琉忽然覺得眼前這人萬分的麵熟,卻又記不起。杏目警惕地睇著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問道,“你究竟是誰?”
聽到這防備的問話,女子突兀的笑了,她走到青琉身邊揉亂她的發絲,這才說:“好好看仔細,這麼久還沒認出來,我真是佩服你的眼裏,青琉。”
這般調笑讓她倍感熟悉,眨巴著大眼睛,青琉從腰間掏出手帕,然後在女子臉上擦拭著,半柱香的功夫,女子臉上的脂粉便被全數擦靜,青琉的眸子瞬間瞪大,不敢置信地將眼前的人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了一遍,這才翻了個眼刀子。
“小白!”
一輛馬車在斜風細雨中駛進雪雙城,停在興隆客棧門口。
馬車很新,很大,用的是上好的木料,京城陌染車坊的出品每輛價值均在百金以上。這樣好的馬車理應用兩匹駿馬來拉才是,但現在慢吞吞的拉著車走的,居然是一頭又老又瘦的驢。
大街由青石板路鋪成,平穩而整齊。但這輛馬車行駛在這樣平穩的大街上時,車身卻是一震一震顛簸的厲害。
定睛看去,原來是因為馬車隻剩下了三個軲轆。
客棧的店夥計們麵麵相覷。
駕車的少女莫約豆蔻年華,容貌甚至嬌豔,她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喝道,“你們幾個,小心點伺候著。”
店夥計咂咂舌,,正暗自想道,好大的架子,也不知是哪裏來的王公貴族,行事這般古怪。卻見那少女反手一掀車簾,對著裏麵更凶巴巴地喝道,“喂,到了。在貪睡我就把你扔出來!”
馬車裏響動了片刻,一個年齡略長的女子睡眼惺忪地從裏麵晃出來,邊走邊抱怨,“丫頭,你這脾氣該收斂收斂,免得被人占了便宜去。”
青琉嘿嘿冷笑幾聲,“小白,你這幾天吃我的喝我的,難道還想教訓我?”
白錦曦歎氣,“是是是,青大小姐您說得是。”轉頭無奈的仰天長嗟,“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青琉瞪了他幾眼,見他走路的身形有些搖晃,還是走過去扶住他,昂著頭走進了客棧,對店小二喝道,“要兩間上好的客房,再送桶熱水進去。”
店小二忙不迭的應了,陪著笑臉問道,“請問兩位姑娘要用些什麼飯食?小店的招牌名菜是西湖醋魚,此外還有東坡肉,八寶豆腐,蜜汁肉脯……”
見青琉滿臉不耐之色,小二的神色越發恭敬客氣了,小心問道,“姑娘都看不上眼的話,請隨意點菜,隻要雪雙城內找得著的,小店一定能采辦來……”
青琉更不耐煩的揮揮手,“兩個饅頭。”
“額?”店小二的笑容一僵。
“兩個饅頭,再加兩碗白水,馬上送到客房裏去。”青琉從懷裏摸出個錢袋拋到銀櫃上,擺擺手道,“不用找了。”
隨即扶著白錦曦大搖大擺的走進後院去。
青琉回頭看看店小二打開錢袋後難看的臉色,小聲問道,“丫頭,裏麵有多少錢?”
青琉咧嘴笑道,“六個銅板。四個是飯錢,兩個是打賞的,附送錢袋一個。”
白錦曦苦笑道,“你還真是大方。”
青琉哼了一聲,“青家的人向來大方。”
“那你身上還有多少錢袋?一個,兩個,還是三個?”白錦曦追問道,眼珠子希冀地望著她。
瞥了他一眼,青琉幹脆的回答,“沒了。”
“……難道說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點錢了?”
“嗯。”
“那今天的房錢怎麼辦?”
兩人互視半晌,沉默。青琉擾擾頭竟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她從小到大都錦衣玉食,這般沒銀兩的時候還是第一次出現。
凰將離盤坐在地上,寶相莊嚴,絲絲瑩白內力縈繞周身,一頭黑發無風自舞,翩翩然,月華滿身,宛若天女下凡,清逸脫俗。
整整修煉了三天,才將體內的暗香全數溶解,那極樂之毒已被壓製,一年半載怕是都不會毒發。緩緩吐出一口氣,凰將離從地上站了起來,微風揚,吹落片片樹葉,凰將離伸手接住一片落葉輕輕一揚,落葉如刀刃一般飛了出去,大樹好似豆腐般被葉子輕易的穿過,落葉飄然落下,大樹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