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凰將離,此刻,已然沒有任何的詞彙來形容她的心情,沒有任何的詞彙來形容她內心的震撼。“你們……你們要謀朝篡位!”
凰將離抬起手:“本來,拿到琵琶吟裏的秘籍便可以放了你。卻不想讓你知曉了這麼多不該你知曉的事情。”
女子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住口,你們這是大逆不道!”
凰將離頷首不答,轉眼繞到女子的身後,冰涼的冷光一閃,她甚至連眨眼的時間都沒,就直直地向後倒去。凰將離似笑似哭地蹲下來,用手替她閉起了眼睛。
“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且,隻有死掉的人才能守口如瓶。對不對。”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老者。
老者盯著少女看了一會兒,點點頭。“倘若今日她不死,鳴鳳往後便會多一個敵人,那樣的境地怕是不堪設想的。”
一排大雁輕壓著身體飛快地從他們頭頂掠過,眼前的少女像極了當年在街頭碰見的男子。他從長街的盡頭走來,滿身光彩,老者覺得這景象恍若隔夢。
果真是潮來潮往,千波難訴悠悠情。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星稀月明,伶舞閣正是開門迎客的好時機,可今晚偌大的院子卻是空無一人。
紅帳垂地,流蘇輕擺,金色的帳勾在搖曳的燭光下隱隱而現。細細一聽有水聲嘩嘩,層層帳中有屏風,繞過繡著鳳舞九天的屏風後,原來水聲來自這個從扶桑帶回來的木桶。凰將離正在這滿是花瓣和水的木桶裏沐浴。
突然之間木桶碎裂,木桶的水和花瓣噴灑四處。凰將離卻在木桶碎裂之時早已跳起,伸手一撩,水花和花瓣四濺之時在空中打了兩個旋,落地時已披上了她那身華麗而柔美的白紗。
回頭一瞥,隻見那木桶原來是被一柄鋼刀打碎,還好她及時躲開,否則豈不是要被這刀穿胸而過?
麵色一凝,隨手將人皮麵具戴好,她提起裙擺朝門外奔去,剛才那柄刀就是飛自門外。
追到偌大的院子,帶著潮濕泥土之味的風從四麵八方刮來,凰將離腳尖輕輕點地,宛若輕盈的雲雀一般飛了起來。幾番起落,白紗隨風飄動,凰將離那一雙長而結實的腿劃出一道曼妙的弧線後忽然就站在院子中央不動了。
又是一道風起,卷起地上被雨打落的飛花和殘葉朝天空拋去。可奇怪的是,這些飛花和殘葉忽地在被風卷起時變成了碎片,破碎的仿佛被利刃割過一般。
凰將離身上的白紗忽然間也碎裂開來,除了能夠遮住自己胸口和大腿的白紗以外,其他的白紗都變成了碎片滑落在她的腳邊。她伸出一隻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弧,手指一勾。那纖細的手指上纏上一抹晶瑩的絲線,用力一拉,空中忽然就跌落了一個人。
這人重重摔在她的麵前,凰將離緩緩地走過去,半閉著她那帶著倦意的眸子看他。
“南殤,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此人正是那曾經緊追她不放的少年郎。
“不愧是凰將離,這天下第一美人不但人美,而且這輕功恐怕天下也無人能及了。”南殤摔得不輕,連說句話都一直喘氣。
“哼!那你布下這漫天的蛛網是什麼意思?”凰將離一抬頭,仔細一看,這個庭院裏,月光下,四處布滿了極細的絲。這種絲細如真正的蛛絲,卻比真正的蛛絲可怕萬倍。因為這絲可以在一瞬間就無聲無息地割掉你的腦袋。
若不是這天下無雙的輕功,恐怕此刻已經粉身碎骨了。凰將離鬆開了自己的腳,
“隻是想看看,你這天下第一美人有沒有資格得到我們天尊的賞識。”南殤一感覺到凰將離已經放開了踩在他身上的腳,馬上就一個挺身跳了起來。
唇邊勾起一抹輕蔑的淡笑,凰將離放開勾在手裏的細絲,轉身走出這滿是蛛絲的院子。
“小女子名飄舞。”凰將離道,“小公子怕是認出人了。況且以小公子的年紀來這伶舞閣是否早了點?”
對於凰將離突如其來的矢口否認,南殤也不惱,隻是拉住凰將離的手道:“那麼還請飄舞小姐賞臉跟小子走一趟,我家主人可是想一睹飄舞小姐的風姿呢。”
“我知道你們來了,你們來為什麼還要帶三口棺材給我?”凰將離說到這裏露出苦苦的笑,“飄舞的生辰還未到,也自認為沒有得罪過天山,卻沒想如今收到了三口棺材作為見麵禮。”
“凰小姐何不已真麵目視人呢?”白衣的男子站在細如蛛絲的絲線上飄然而下,手中的玉骨扇搖曳生姿。墨色的發隨意地披在腦後,隻在發尾處紮上了一縷紅穗。
瞳孔瞬間放大而又恢複正常,凰將離攏了攏搭在眼前的青絲,困惑地眨眨眼:“飄舞不明白公子的意思。真麵目?世人都說飄舞這張臉能與那四大美人相媲美了。”
玉骨扇合起,在手掌上敲了敲,男子驀地笑開了:“也罷,相貌隻是皮相而已。這世人也都是愚蠢之輩,看不透姑娘這麵具下真正的絕美容貌。”
“那公子的意思是,”凰將離頓了頓,迎上男子的帶著戲謔的目光,“你能看透咯?”
男子爽朗一笑,沒有回答凰將離的問題。她卻注意到,原本還和她站在一起的南殤在男子出現的那一刻,便走到了男子的身後,躬身守護的模樣。腦海中飛快的掠過關於天山的訊息,隨後了然一笑。
這人,怕就是那不食人間煙火,如同仙人般的地尊……朝歌。
凰將離啊,凰將離。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讓地尊親自給你送來的棺材?
朝歌似乎笑累了,斂住神情,淡漠地道:“凰姑娘,我家尊上請你至住處小敘。還望姑娘賞臉。”那模樣,怕是凰將離拒絕,也會強壓著她。
既然對方不打算與她虛與委蛇,那她也不打算再假裝。“天山還真是看得起小女子,如此請人的方式,讓將離受寵若驚了。”轉身,回房。既然要去見客,身為伶舞閣的第一人自然要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換上一身紅紗,因為鳳千楚不在身邊,披散在腦後的青絲也隻是隨意地換成一個發髻。她從不佩戴金步搖,從匣盒中取出一隻玉簪別在髻上,就算是隆重了。麵具,自是沒能換下來。
跟著她進屋的朝歌慵懶地倚在貴妃躺椅上,將屋子環視一周後,目光便沒有從凰將離身上移開。看到她穿戴整齊之後,竟然歎了口氣,惋惜般的說:“在下還是較為喜歡凰姑娘出浴時的模樣,那盈盈不能一握的腰肢,和晶瑩剔透的玉足,都足以讓在下銘記於心。”
對鏡梳妝的女子,戴麵紗的動作頓了頓,隨後抿唇微笑:“想不到地尊還是如此風雅之人。”
“風雅與否,就要看凰姑娘如何配合了。”不知何時已到她身後的朝歌,撩起一縷青絲纏繞在自己的手指上把玩,時不時地放到鼻翼下嗅了嗅,露出一臉陶醉的神情。
凰將離卻是猛然將他推開,隨後抓起一抹胭脂粉朝窗口灑去,人已經後退了數米,繼而冷聲斥道:“出來!如此偷偷摸摸的行徑倒真是讓人厭惡。”
“這名滿天下,夜闌城中,曉月河畔,鳴鳳山莊的大小姐果真是名不虛傳。”紅衣推開門走房間,漂亮的眸子帶著笑意,但手袖裏忽然出現了一柄細長的如刺一般利器閃閃發著幽蘭的光芒。
朝歌“啪”地一聲打開玉骨扇,望了一眼守在門外卻將人放進來的南殤,嘴角驀然扯出一絲笑意。隨後退至躺椅邊複又躺下,一副看戲的模樣。
“閣下是誰?來這伶舞閣又有何目的?”
“將離小姐倒是會忘事,我本就在這伶舞閣中,這話該我問你。”
就在這時,凰將離忽然抓起一把桌上當宵夜用的臭豆腐往紅衣的臉上抹去。女人最要命的就是自己的容顏。紅衣聞見那可怕的惡臭往自己的臉上來,手立即鬆了鬆,凰將離一扭身遠離了紅衣的手。
可是紅衣的動作非常快,她一手向凰將離刺去,另一隻手也追過來,拉住了凰將離的衣袖,隻聽見呲啦一聲,紗綢被撕破的刺耳聲響之後便看到了凰將離裸露在空氣中的白皙手臂。
雖有一瞬間的失神,但手上的刺依舊直直朝凰將離刺過去。
凰將離輕功天下無雙。她腳尖點地,輕盈地躥了出去,身體一扭,輕鬆就讓開了紅衣的一刺。紅衣折身,橫掃過來,凰將離抬腿下腰,腳尖正好踢在了紅衣的手腕上,那根幽藍鋒利的刺幾乎要被踢飛出去。
紅衣急步退後,手腕調整好後又急忙向凰將離刺過去,後者淩空翻起。雙腿騰空,衣袂飄飄,旋轉起來好似一朵盛開的百合,剛一落地,紅衣的刺也跟著落地。紅衣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顯然是被凰將離點了穴道。
“我早知道剛才那一偷襲如果錯過了機會,我就敗了。”紅衣道,“可我不甘心,如果殺了你,這一切就終止了。”
“殺了我,這一切殺戮就終止了麼?月夜,你,甚至是朝歌,還有那天尊,你們心中的殺戮就終止了嗎?”凰將離隨意地從櫃子裏翻出一件白紗披上,緩緩道。
“殺了你,就可以為那些死在你劍下的報仇,我的心也會好受一點!”
“可是你殺不了我。”凰將離歎了一口氣道。
“那也未必,我死了,還有其他的人一樣可以為了我殺了你!即使天下人不忍心下手,但他們也一樣也可以把你殺死!”紅衣狠狠地道。
“你為何如此恨我?”凰將離理了理因為適才的打鬥有些淩亂的發絲,蒙著麵紗的臉上看不去喜怒,可那雙眸卻透著不解。
紅衣卻是突然笑了,眼淚從她瞪圓的眸子裏傾瀉而出。她哽咽著,咬牙切齒的說:“還記得京城的曹家麼?我是他的小女兒!一夜之間滅了滿門!凰將離,你好狠的手段!若不是我貪玩外出,如今也成了你劍下的亡魂!”
沉默來得很突然,紅衣一直哽咽著,凰將離卻是眼神空洞地看向了窗外。而從頭至尾都是看客的朝歌嘴角噙著笑,依舊優哉遊哉。
莫約半盞茶的工夫,凰將離將視線透在那似仙般的男子身上,淡漠地笑開了:“地尊,這怕是你為將離準備的小禮物吧。曹狗官一家的死,除了將離本人,也就隻有令派的南殤知曉。”
朝歌看著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宛若害羞一般的打開玉骨扇擋住自己的半邊臉,輕笑道:“這也不能怪區區,誰叫凰姑娘每每做了正義之事後就把這美名安在我天山的頭上呢?讓我天山可是舔了不少的樂趣。”
“難道這也就是天尊邀我過府一敘的目的麼?”
“將離姑娘果真是冰雪聰明。”
兩人調笑般的對話讓紅衣氣紅了臉,她費力地朝凰將離吐出一口唾沫星子,怒罵道:“凰將離,你這滿手血腥的惡魔!終有一天你也會被人淩遲,分屍的!”
看著地上那離自己數寸遠的唾沫,有潔癖的凰將離不悅地蹙起了眉頭,卻是沒有什麼動作,甚至連那毫無水準的謾罵也提不起她出手的興致。
倒是朝歌笑嗬嗬地道:“凰姑娘這丫頭對你如此不敬,要不要讓小生幫你一把?”
“怎麼幫?”挑眉,凰將離半闔著眸看著紅衣依舊一張一合的小嘴,心裏卻是在考慮著要不要點了她的啞穴讓她安靜一會。
朝歌看紅衣的眼神突兀地變得有些猙獰,他嘴角的笑慢慢的變了情緒,殘忍卻邪惡。不知何時他依舊站到紅衣麵前,看著那雙驚恐望著自己的眸子,他輕輕牽動唇角,在她耳邊輕聲嗬氣,“自然是將她適才所說的,分屍,淩遲等在她身上嚐試一遍。”
紅衣莫名地打了寒顫,那雙眸已經徹底的布上了恐慌。她想要逃,她後悔在這個時候聽了眼前的人蠱惑前來暗殺凰將離,可是穴道被牢牢的控製住,她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朝歌手中的玉骨扇從自己的臉頰上劃過,帶著一陣陣的刺痛。
在紅衣以為自己會死在朝歌的手中,而閉上眼認命時,凰將離終於出聲了。
“夠了,朝歌,我的事還輪不到天山來代勞。”含著笑意的,柔潤的嗓音,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凰將離輕輕撫平白紗上的褶皺,慢慢踱至紅衣麵前,眼神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未有動作的朝歌。
“有些話,我不喜歡重複第二遍。”凰將離如是說。
隨後朝歌揚起一抹玩味的笑,玉骨扇在掌心中打得“啪啪”直響。竟是在凰將離收回目光之時,人已退至了門外和南殤一同看著屋內。
纖細的指骨從她的臉頰上滑過,紅衣瞪大眼睛厭惡地看著動作輕浮地凰將離,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咒罵出聲。那白而泛青地臉色卻是顯露了她的情緒。凰將離偏頭望著她冒著火焰的眸子輕笑,收回自己的手用絲巾狠狠地擦過之後,竟是將那質地上好的絲巾放在燭火下燃燒殆盡。
“其實,我並不嗜血。”輕柔如月光般的聲音在明明滅滅地燭火前飄然響起,凰將離突兀地回頭,那帶笑地眸已經失去了情緒冰冷一片,可紅衣卻依舊能隱約瞧見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的弧度。
“可我殺人卻從不需要世人來評判。對或錯,由我自己來定。”
回身旋轉,宛若一曲輕盈的舞。那隨風飄揚起的白紗下卻是閃過一道銀色的仿佛閃電般的光芒。
風止,白紗飄飄灑灑的落下,服帖地垂在她的兩側。而她的手上卻是多了一把銀色的軟劍。
紅衣瞪著已然渙散的眸子緩緩地倒下,如天鵝頸般揚起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細小的,滲著血珠的傷口。
已然是月上中天,雪雙城已由白日的繁華逐漸靜謐,隻剩下各家各戶掛在門前的燈籠還在不知疲倦地亮著。
可是城東卻依舊是一片明亮,興隆客棧此刻卻是一反常態的燈火通明。
站在櫃台後的南宮羽墨拿著抹布隨意地揮了揮,目光卻是落在人滿為患的大廳。興隆客棧原本的生意就不差,經常能讓他忙到虛脫。但自從凰將離那日離開後,興隆客棧再一次迎來了如此多的江湖人。
大廳內的氣氛有些凝重,其中的人像是自覺地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武林正統,一派是邪魔歪道。
南宮羽墨的視線被大廳角落裏的身影吸引了過去。那人全身包裹在黑暗之中,衣著華麗,黑色的綢緞上繡著豔紅的曼陀羅,妖冶異常。周身籠罩著一層黑色的煞氣。黑色的紗帽擋住了他的容貌,卻是掩藏不住那傲然的氣質。
他不認識江湖人,但也在這人來人往的客棧中聽到過一些消息。
那人恐怕就是伏魔山上,惡名昭彰的天山天尊……幽冥。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男子,雖然相貌平凡,但久居上位的氣質卻是不容置疑的。南宮羽墨有聽那人曾經叫他“久離”。
久離。江湖上的人可以沒有聽過幽冥,但是不能沒有聽過久離這個名字。眾所周知,他是天山派下三大閣玄熾閣的閣主,因為常代表天山在江湖中走動,所以這個名字就如同天山的代表一番,
隻是不知道,這次連天尊都下了伏魔山,是所為何事。
南宮羽墨收回好奇的目光,卻被大門口的響動吸引了過去。
剛剛束發模樣的少年重重推開客棧的大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去。南殤隨意地掃過一圈後,最後落在尚在角落裏,獨自把玩著酒杯天尊身上。隨後在眾人的目光中快步地走過去,微微福身,在久離身邊站定。
“我道是何原因讓這興隆客棧日夜顛倒了,原來是天尊大駕光臨。”輕柔地調笑在門口響起。白衣的女子款款邁進客棧。未被掩藏地雙眸如同夜空的繁星般目不斜視的落在那黑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