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④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2 / 3)

那個蓮開的夏季,杭州陸官巷,一如既往的古樸寧靜。青石鋪就的長巷,飄散著古城淡淡煙火,偶有行人悠閑走過,把恍惚的記憶遺落在時光裏。這是一座聞著風都可以做夢的城,我們時常會被一些細小的柔情與感動潛入心底,忘了自己其實也隻是小城的過客。從哪裏來還要回到哪裏去,短短數十載的光陰,不過是跟歲月借了個軀殼。我始終相信,身體不過是裝飾,唯有靈魂可以自由帶走,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

杭州陸官巷林宅,是一座古樸靈性的深深庭院,帶著溫厚的江南底蘊。隻是不知道黛瓦白牆下,有過幾多冷暖交替的從前;老舊的木樓上,又有多少人看過幾度雁南飛。無論你從何處來到這裏,都會誤以為這座老宅就是夢裏的故園。時光仿佛還停留在昨天,卻真的好遙遠。百年滄桑,歲月變遷,多少人事早已麵目全非,不曾更改的始終是老宅所留存的舊日情懷。

院內的蒼柳又抽了新芽,梁間燕子築的巢還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滿塵埃。一百多年前的某個夏日,這座宅院裏傳來一位女嬰的啼哭聲,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已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叫林徽因,從她降落人間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有了注定的人生故事等待她去演繹。或凡庸,或絢麗;或平淡,或起伏;或歡欣,或悲苦,這一切過程,在命冊上早已寫好。

相信命冊嗎?《紅樓夢》中賈寶玉遊太虛幻境,翻看了“金陵十二釵正冊”和“金陵十二釵副冊”。這冊子裏麵寫的判詞就是金陵十二釵的命數,是她們人生結局的暗示。隻是紅顏多薄命,所以匾額上寫就的是“薄命司”。那麼多風華絕代的女子,花容月貌終究抵不過春恨秋悲的凋零。有些人在意過程是否華麗,無謂結果,而有些人不在意過程有多辛苦,隻圖有個善終。

每個哭著來到世間的人,帶給親人的是無盡喜悅,每個微笑離開塵世的人,帶給親人的則是永遠的悲痛。難道一個人自生下來開始,就真的有一本命冊,如同生死簿那般醒目地擱在陰冥之境?而我們就必須按照書頁裏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將其演完才能罷休?若是如此,就真的不必過於奔命,須知因果有定,得失隨緣。

都說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承擔罪孽的,但對於一個新生命,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著無法製止的愉悅。然而,繁華世間又何嚐不是一杯毒酒,你以為自己早已厭倦,其實卻總想一醉貪歡。等待一場姹紫嫣紅的花事,是幸福;在陽光下和喜歡的人一起築夢,是幸福;守著一段冷暖交織的光陰慢慢變老,亦是幸福。

林徽因的出生給林氏家族無疑帶來了莫大的喜悅,雖為女嬰,可她粉雕玉琢的容顏讓人一見歡喜。這個漂亮的女嬰瞬間就給厚重的大宅院增添了靈氣與歡顏。祖父林孝恂從詩經《大雅?思齊》裏采了“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的句意,給女嬰取了徽音這個美麗的名字。後來,為避免與當時一男性作者林微音相混,從1934年起改為林徽因。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名字,林徽因這一生被徐誌摩、梁思成、金嶽霖三大才子深愛。尤其是金嶽霖,他溫和又執著地愛了林徽因一生,終生未娶。他就這樣為林徽因守候一生、寂寞一生、也緘默一生。試問,如此深刻的情感,又有幾個男子擔當得起?

我們無法從一個嬰孩臉上讀出任何故事,每個全新的生命都有著一塵不染的純淨,都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一個人隻有在出生和死去的時候是最幹淨的。剛剛出生的人,刪除了所有前世的記憶,純粹地來到人間。而一個行將死去的人,則是空手離去,帶不走這凡世半點塵埃。

但是我始終相信,無論你多麼純然,冥冥中總會有所昭示。一滴水中,可以看到其深沉的含容;一朵花裏,可以讀懂其微妙的心事。所以,幼嬰時的林徽因一定隱透出逼人的靈氣與聰慧。或許他們都明白,這個小小女孩注定用詩意和美好的情懷,來完成降落人間的使命。

青春初識

世間真的有許多難以言說的奇緣偶遇,置身於碌碌紅塵中,每一天都有相逢,每一天都有別散。放逐在茫茫人海裏,常常會有這樣的陌路擦肩。某一個人走進你的視線裏,成了令你心動的風景,而他卻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過一個你。又或許,你落入別人的風景裏,卻不知道這世上曾經有過一個他。不知道多年以後,有緣再次相遇,算是初見還是重逢?

有時候,佇立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心底會湧出莫名的感動。覺得人的一生多麼不易,我們應該為這些鮮活的生命而感到溫暖,為凡間彌漫的煙火感到幸福。也許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都將後會無期。既知如此,又何忍為一些微小的錯過做出深刻的傷害?何忍為一個回不去的曾經做出悲情的沉迷。

邂逅一個人,隻需片刻,愛上一個人,往往會是一生。萍水相逢隨即轉身不是過錯,刻骨相愛天荒地老也並非完美。在注定的因緣際遇裏,我們真的是別無他法。時常會想,做一個清澈明淨的女子,做一個淡泊平和的女子,做一個慈悲善良的女子,安分守己地活著,不奢求多少愛,亦不會生出多少怨。無論榮華或清苦,無論快樂或悲傷,都要一視同仁。

看過世間往來女子,知曉每個人都有其不可替代的風華和韻味,但可以在史冊上留下一筆的人不多,能夠讓眾生銘記的人更是太少。民國,那是一個擁有古典氣質,又攜帶現代風情的時代。在亂世風雲裏,出現了那麼一批才情萬千的女子,她們用自己的高貴、風華、睿智、美麗,演繹著或璀璨絢麗,或陡峭孤絕的人生。

我不得不承認,林徽因是一個可以令春風失色、令百花換顏的女子,仿佛隻有她可以在滔滔不盡的塵世裏淡定自若,可以令徐誌摩為她寫下最美麗的詩章,令梁思成和金嶽霖兩位才華橫溢的男子相安無事地甘於為她守護一生。都說文如其人、其性、其心,讀林徽因的文字,永遠都沒有疼痛之感,永遠那般清新美好。一首《你是人間的四月天》好似她如蓮的一生,純淨、柔美、優雅。

十四歲的林徽因已是一位娉婷女子,她的才情以及落落韻致隨著流年生長,仿佛所有從她身邊走過的人都會被其少女獨有的清新給迷醉。那時候,林長民與湯化龍、藍公武赴日遊曆,家仍居北京南長街織女橋。徽因平日裏除了料理家事,空閑時間她便一心編字畫目錄。徽因自信地顯露才情,她甚至覺得,那個手捧詩書、靜彈箜篌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自己。

書上說,這一年林徽因認識了梁啟超之子梁思成。也有記載,把林徽因、梁思成相識時間定在林徽因從英國歸來的一九二一年。梁啟超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動家、啟蒙思想家、資產階級宣傳家、教育家、史學家和文學家,其子梁思成是中國著名的建築學家和建築教育家。

應該說,林徽因認識梁思成應當是在去英國之前。因為林、梁兩家屬於世交,他們有許多可以結識的機會。後來梁思成女兒梁再冰在《回憶我的父親》中有這麼一段記述,讓我們更加確信,林徽因初遇梁思成是在十四歲的那一年。

“父親大約十七歲時,有一天,祖父要父親到他的老朋友林長民家裏去見見他的女兒林徽因(當時名林徽音)。父親明白祖父的用意,雖然他還很年青,並不急於談戀愛,但他仍從南長街的梁家來到景山附近的林家。在‘林叔’的書房裏,父親暗自猜想,按照當時的時尚,這位林小姐的打扮大概是:綢緞衫褲,梳一條油光光的大辮子。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門開了,年僅十四歲的林徽因走進房來。父親看到的是一個亭亭玉立卻仍帶稚氣的小姑娘,梳兩條小辮,雙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頰有笑靨;淺色半袖短衫罩在長僅及膝下的黑色綢裙上;她翩然轉身告辭時,飄逸如一個小仙子,給父親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我想梁思成應該是對林徽因一見鍾情的,那時候梁思成已經十七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在他的身邊也許不缺美麗大方的俏佳人,可是像林徽因這樣清新動人的江南女孩,應當是絕無僅有了。初見時,他隻覺徽因似一朵出水芙蓉,清新淡雅,飄逸絕塵。而林徽因初見梁思成這位俊朗文雅的少年又有怎樣的感觸?

相信每個男孩心中都幻想過這樣一個清純女孩,渴望肩並肩行走的喜悅,渴望十指相扣的溫暖。而每個女孩心中亦構思過這樣一幅美好的圖景,和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坐在草坪上,背靠著背談論青春夢想。這個過程很短暫,但是曾經擁有過的美好感覺令人懷想一生。

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林徽因初見梁思成一定沒有怦然心動之感。或許有的隻是一個少女見一個少年的喜悅心情,有些許靦腆,些許快樂。而梁思成這一見,就再也沒能忘記林徽因,隻是他們之間注定要經過一個漫長的曆程才能並肩走在一起。原本是兩個一同行走的人,其間一個人在路途上探看了別的風景,而另一個人一直在原地等待。

想起了三毛與荷西的那場戀愛,這位比三毛小了六歲的大男孩對她許下永恒的愛情。那時的三毛唯有感動,卻不願相信。六年後,他們再度重逢,荷西一如既往的真心將三毛打動。他們攜手走進了撒哈拉沙漠,開始了風雨相伴的人生。他們用了六年的時間來辜負,又用了七年的時間相偎依,再用一生的時間來離別。

林徽因是那個采擷風景的人,梁思成則一直立於原地相守,待林徽因停下腳步,偶然回眸,發覺那個人還在,一直在。也許是累了,也許是感動了,總之,有一種遺憾,叫錯過;有一種緣分,叫重來。林徽因既無悔於過往的癡情,梁思成亦沒有追究曾經的失去。沒有誰的過去是一紙空白,再乏味的人生都會不斷地有故事填滿。愛過的人,不能當做沒愛過;擁有過的歲月,永遠是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