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與酥酪盯著床上那隻貓,有些訝異。
蘇輕魚平日裏雖然喜歡貓,但到底顧著自己將軍府小姐的身份,從來不會讓貓上自己的床,單看今日這貓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怎麼看怎麼是隻平平無奇的野貓,也不知怎麼就讓小姐破了例。
但心裏奇怪歸奇怪,兩人悄悄對視一眼,乖巧地應下了蘇輕魚的話。
兩位表小姐早在蘇輕魚受傷以後,就已經被打發先回了將軍府,她們要收拾的隻是蘇輕魚的一些脂粉釵環和衣裳細軟罷了。
蘇輕魚被救回來時是上午,醒時是晌午,再加上收拾東西耽誤了一通,一行人往家急匆匆趕路已經到了暮色初臨之時。山間竹林疏疏密密,從碧綠竹葉間透出幾絲暖紅色的光。斜臥在轎中的蘇輕魚掀了轎簾,被這夕陽烘得整個人都有些懶洋洋的。
她頭上和手上都纏著白紗,看起來有些唬人,櫻桃好言相勸,說她吹不得風,終於是把轎簾給放了回去。
蘇輕魚被悶在轎中,便又掀開了放在一旁的箱籠。
蓋子打開,阿腿和錦嚴正靠在一處睡得香甜,兩條毛絨絨的長尾巴輕輕搖動,看起來可愛無比。蘇輕魚忍不住露出憐愛微笑,想著等回了府一定讓張叔多做幾隻雞腿給他們,將蓋子又蓋了回去。
一路無事。
轎子行至離將軍府不遠處的禦嚴街時,撞上了另一群出行的人馬。蘇輕魚將轎簾掀開條縫,望見打頭的卻是個熟人。來人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持一柄劍,身穿黑披風,如一堵牆般擋在身後轎子前,緊抿著唇,顯出絲毫不願退讓的樣子來。
蘇輕魚曾跟隨父親去宮中參加宮宴,認出對方正是敏南王趙君源身邊最信任的侍衛,陳舟。
按理說陳舟出現,轎中人便應當是敏南王,偏偏敏南王喜好排麵,這頂轎子過於素淨,遠遠達不到他出行規格。
這麼說轎中人不是敏南王。
不是趙君源,趙君源卻肯讓自己最信任的侍衛貼身保護……
那麼轎中人除了趙戟聲,不可能是別人了。
根據《嬌寵如棠》裏所寫,趙戟聲的母親方芝蘭出身高貴,是侯府最受寵的小姐,與趙君源的婚姻又是聖上親賜,自然格外得趙君源心,婚後一年方芝蘭便生下嫡子趙戟聲,趙戟聲沾了母親的光,不止獨得趙君源恩寵,更是被全家當成寶貝珠子護在懷中。即便此後方芝蘭與侍妾又生下好幾個孩子,也依舊沒能分走趙君源半點兒寵愛。
與方芝蘭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趙寒聲的母親夏蓮枝,夏蓮枝出生低賤,從小便被家人賣作歌姬,十六歲那年好不容易遇見個過路商人,不顧她身墮風塵要贖了她當正妻,夏蓮枝卻在這時遇見外出辦事的趙君源。趙君源看上夏蓮枝的美貌與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兒,當夜便強要了她,又指使手下將商人打斷了腿,以商人全家性命做威脅,終是迫得商人放棄,夏蓮枝無處可去,被他強搶回家當了侍妾。
對於風塵女子來說,這個結局似乎也算不上委屈。
偏偏趙君源這個人無論是在何處都要講排麵,因為嫌棄夏蓮枝身份低微,所以連帶著夏蓮枝為他誕下的庶子趙寒聲也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趙寒聲母子在府中被受欺負他假裝看不見,趙寒聲母子吃不飽穿不暖他也不管,甚至到了需要用到棄子的時候,他也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這個不受寵的兒子。
趙君源這個人,真好似一顆劣品玉石,表麵光滑生光,內心卻充滿了扭曲矛盾又惡心的色彩。
在得到他的宿敵——男主趙遠衡的支持之前,她最好不要和對方有哪怕一絲的牽扯。
想到這裏,蘇輕魚垂睫斂下眼中情緒,放下了轎簾。
雙方轎子正僵在路中間,誰也不肯相讓。蘇輕魚叫來櫻桃,低聲道:“讓他們先過。”
櫻桃略一驚詫,隨後便垂了頭,低聲應了。
蘇輕魚在轎中隻覺得轎子顛簸幾下,敏南王府的一隊車馬便從她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行了過去。她神色變了變,片刻後眼中便盈滿了涼意。
無論《嬌寵如棠》是她做的一個夢,還是她真的就活在《嬌寵如棠》的世界裏,她絕對不會讓將軍府落得歌流離分散的下場。
這次墜崖終究是因禍得福,她絕不可能平白浪費了這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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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然降臨,黢黑穹頂上緩緩浮出一輪刀月。
微弱的月光映照得京城街邊所種之樹層層疊疊,枝葉濃密間透出些許光亮,映照在騎馬疾行的蘇長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