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您想想,頭一天我軍將士傷亡三千人,敵方隻死了五千人不到,以攻守雙方情形來說,這比例未免不太對。如果敵人隻有七萬,也不過我方兩倍多一點罷了,但別忘了,我們可是有著高城厚牆的優勢,怎可能傷亡這麼多?”趙盤道。
一般來說,如果雙方士兵素質差不多,攻方至少需要有兩倍以上兵力,才可能達到攻守平衡。而趙國的邊陲城市,民風彪悍,士卒的身體素質也不比草原上的匈奴人差多少。
更何況中山城雖然沒有新城的天然屏障,卻有著比新城更為高大結實的城樓厚壁,在地利這一塊上可以說跟新城相差有限。
那麼頭一天傷亡三千,隻換來敵方不到五千人的傷亡,難道問題是出在士兵素質上?
連續作戰的將士,跟經過休息的將士根本是兩碼事。趙盤幾乎可以確定,如果雙方士兵素質差不多的話,造成這樣的比例,就是因為敵方有充足的人手進行車輪戰,而我方迫於壓力卻得連續作戰。
那麼,很可能中山那邊有八萬人,甚至九萬人?這邊隻是留下一萬虛張聲勢?
可別以為八萬隻比七萬多一萬而已,事實上,如果合理安排起來,按照定量定時段輪番進攻的話,他們就可以用一點精力的優勢來磨死你。
比如,如果每次派出三萬人攻城,守城方就要至少一萬五千人來守。好了,打了幾個時辰,大家都累了,換班再戰,於是這三萬撤回,再派上三萬去,守城方自然也換班,換上另外一萬五千人上。
但八萬到九萬人就是三班倒,而守城方隻有兩班,精力補充哪裏及得上敵人?這樣連續下去,對方就可以把差距逐漸拉開,從而控製主動吃掉你。
燕雲一代猛人,大大小小的仗也不知打了多少,自然明白這些道理。
此刻他卻是來回踱步,猶豫不決。
中山城距離新城雖然不足三百裏,但那時通訊落後,他們也隻是增兵時候知道了第一天的戰事情形,最新的戰報,卻是無法及時了解。
因此,趙盤說的這些,也隻是基於之前戰事情形的一個猜測而已。
“你的猜測很有道理,但這跟我們城外敵軍營帳紮在黑森林內又有什麼關係?”趙盤的推測令眾人大為歎服,但粗線條的燕雲還是不明白當中的聯係。
“因為敵方怕我方斥候看出來。”趙盤說道:“埋灶煮飯不可能在帳篷之內,士兵也不會把滾燙冒著油煙的大鍋抬回棲息之地去分食,所以用膳時候就是估算對方人數的最佳時機。但若他們有一半的營帳紮在樹林當中,我們是看不到的,也巨法去估算了。”
“至於林中的炊煙,可能隻是他們派遣一些士兵做出的障眼法而已。”趙盤說完此話,眾人都點頭稱是,不由看向這個新兵蛋、子的眼光都有些古怪起來。
這家夥怎地心眼這麼多?
但燕雲依然在沉默踱步,眾人忍不住就要出言催促。
事情已經很明朗了啊,很明顯得繼續增兵支援中山城唄,你還走來走去搞什麼家夥?
這時趙盤卻果敢的輕輕伸出雙手,示意大家不要打擾。
他清楚一點。身在其位,當謀其事。
之前所有的說法,都隻是推測而已。萬一,敵人真的有三萬之眾在城外虎視眈眈,那新城失守,這個責任由誰來負?
當然就是這個燕雲。難道還能把千古罪名推到一個新丁趙盤的身上?
良久。
趙盤終於再度鼓起勇氣,低聲道:“燕大人,與其增兵中山,不如先退新城之患……我們殺出城去!”
聲音並不高,但眾人如聞晴天霹靂!一個個嘴巴張得有半張臉大!
城外就算隻有一萬人,但新城也就一萬二千人啊!匈奴大漢可不是吃齋的,早餐喝奶正餐啃肉的,身子骨自然比咱們要強一些。即使我們人數稍占優勢,但對方卻是以逸待勞啊!
何況,難道全體出擊,空城去襲?
燕雲也在這一刻呼的一聲抬起頭來,臉上的傷疤似乎也出了光亮。他一雙虎目牢牢盯著這個麵目清秀的年輕新兵,竟感覺有些看不透。
不過,大家都現了趙盤臉上那一絲從容自信的微笑。
這一個明月夜,也許對新城大部分的人來說,並沒什麼兩樣。
無論貧苦或富庶,他們之中也許有人試過舉杯對月,也曾挖空心肺想整點詞句出來,但最後終於歎了口氣。想到明天要繼續的生活,他們還是早早爬上了床去。
一身黑色盔甲騎在馬背上的趙盤看著這輪圓月,不由癡癡的出了一會兒神。想起這些天來的經曆,他不由搖頭苦笑一聲。
看來多看點書還是好的,不然哪裏懂得分析呢?
就像夢一般。他雙手摸著身上剛剛領取到的玄衣黑甲輕歎道。
轉過頭來,他那張清秀的臉竟是一片通紅。無他,新丁第一次上陣,當然要喝酒壯壯膽子。
臨行喝下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
在他兩邊,是五千名盔甲也被全數塗黑的趙國將士,這支隊伍由新城副統領餘東海率領。這一支隊伍的任務,當然就是出城退敵。
餘東海是新城裏一名老將,並非燕雲那種狠角色。他為人謹慎持重,有“老狐狸”之稱,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武藝不行,當他殺敵的時候,這頭狐狸就會變成猛虎。
燕雲最後采納了趙盤的意見,留下七千人留守新城,從中挑出五千精兵,連夜偷襲黑森林。
這也是一個比較穩妥的計策,畢竟城裏有七千將士,即使偷襲失敗,對方真有三萬人之多,他相信先頭趕回的將士加上留守人員,也足可抵擋敵人反擊。
而由於趙盤的大膽獻策,他被破格提升為什長,成為第一個入伍不足一個月就成為官員的“優秀人才”。
這裏簡單解說一下趙國的行伍結構。軍營之中,五人為伍,十人為什,伍長與什長分別率領五人、十人;百人為都,將官為都頭;五百人為營,營主稱指揮使或副將;千人為軍,頭領稱將軍;萬人以上為統,老大就是統領了。
統領旗下另有副統領,每人領兵五千。
現在這支偷襲的五千人隊伍被命名為“黑旋風”縱隊。這個古怪的名字當然也是趙盤的傑作,誰叫他出的主意呢?
而趙盤本人也成為這支新縱隊裏的一個小小什長。原來屬於趙盤上級的孫尚武等人,現在都已整編到他的小隊伍之中。
“檢查裝備!”一名傳令官高聲大喝,隨即五千鐵甲整齊的出哇啦一陣響動。
“好!”眾人整齊的出回應。
“老狐狸”餘東海環視隊伍一眼,抓了把下巴上的長須,喝道:“出!”
五千精兵全是騎兵,這幾乎用光了新城的戰馬。而所有戰馬的蹄上,無一不是綁上了稻草厚布,盡可能降低踏地的聲響。馬頭上當然也是套上了布套子,無法出嘶叫。
即便如此,眾人還是放緩了度,還繞遠路拐到了黑森林的另一邊,才悄悄鑽入了漆黑的樹林之中。
這片森林巨樹參天,白天就遮天蔽日,晚上更是連月光都照不進來。剛剛進入,眾人都不禁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這鬼地方,怎麼這麼冷啊?
綁了厚布的馬蹄踩在地上那層厚厚軟軟的落葉上,隻傳來一點細碎的踢踏聲。夜風很大,卻是往他們這邊吹,所以也不用擔心聲響會傳過去。
何況心高氣傲的匈奴人夢都想不到趙國軍隊竟敢主動出擊。
因此,即便是負責警戒的匈奴士兵,也是無精打采的和同伴瞎聊著,並沒有太在意四周。
這時已經過了淩晨時分,正是入夢最深的時刻。適應了黑森林的光線之後,黑旋風縱隊的度慢慢加快,直到快接近邊緣時候才降下來。
奇怪的是,林中竟然連敵方的斥候都看不到。
先頭部隊悄悄下了戰馬,持著鋼刀躡手躡腳鑽進了林中的帳篷之中。
不一會他們立即奔了回來,一個個對後麵打著手勢。
果然沒錯,林中帳篷根本就沒有人,隻是掛著一朵朵空帳篷而已。
餘東海點點頭,一揮手,弓箭手就潛到了林子外圍。
待到弓箭手處理掉那些哨兵,全隊就要立即起衝鋒,突入敵軍大營砍殺。
殺人,在原來的世界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人命關天啊!
但這裏卻是人命如草芥。
這是戰爭,敵人一方是侵略!借著林外的月光,弓箭營的弓箭手一個個找到了自己的對象。
隨著弓箭營指揮使大手一揮,一片利箭如同飛蝗,隨著夜風呼嘯而去。
隻是趙盤聽到屍體跌落的聲音時,還同時聽到了幾聲慘叫,顯見有些敵方崗哨並沒有死透。
但也就是這幾聲慘叫,在寧靜的夜晚裏分外刺耳。慘叫過後,有些帳篷已經很快亮起了燈火。已有匈奴人被驚醒過來。
此時趙盤身後的餘東海一聲暴喝:“兄弟們,衝!”無數將士拍馬奔湧而出,這一刻蹄聲如雷!
他隻覺得身遭一陣震蕩,許多人已經越過他衝到了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