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不反抗?她隻知道,她很喜歡這樣。
天上,有太陽,陽光照在大地之上,有一對男女相擁。
“你聽著。”趙盤忽然又推開白衣女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他指著白衣女子喝道:“你,你這個楚國大棒給我聽著,無論你給我做什麼,都絕不能打動我的心!也絕不可能改變我的意願!我的死活根本就不關你的事,你管不著,不用你管也輪不你來管,你還是盡快回到你的楚國去吧!否則,你別怪我翻臉無情……”
“我會走的。”白衣女子兩行淚水滾滾而下,她咬緊銀牙,用一種負氣的眼光看著趙盤,道:“那個趙穆就快追來了,讓我送你一程吧,你負了那麼重的傷,就當是我還你那一劍……”
“不用。”趙盤一口拒絕,他打斷了白衣女子的話頭道:“難道你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男人的事女人最好不要管的嗎?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我那樣做自是有我的道理的嗎?我什麼時候說過需要你一個小屁女子來救了啊?如果我真是那樣的一個可悲男人,你救來還有什麼意義?你可不可以用一下你的腦袋想想,為什麼我要你回家?為什麼我不對別人那樣說啊?我那樣說自然也是我的道理的,你知不知道?你到底還要我說些什麼才能明白過來啊?”
“我什麼也不明白。”白衣女子委屈地道,她輕拭著小臉上的淚痕,忽然衝著趙盤抗聲道:“因為你根本就什麼也不跟我說!你什麼也不告訴,卻要我這樣那樣去做,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那樣對我?你憑什麼那樣……你說話啊!”
“我不是你什麼人。”趙盤別過臉,好半天才回答道:“可是你聽我的,絕對不會錯。”
“我不會走的。”白衣女子拾起上麵染得腥紅斑斑的鬥笠,重新戴回去,重新掩著自己的臉,目光躲在血花染得豔紅的輕紗後躲藏著,她固執地道:“除非你跟我說清楚。”
“隨便你!”趙盤生氣地大吼道:“不過我警告你,我的事你少管!我做什麼自有我的理由,不用你在一旁阻手礙腳的,趙穆又怎麼樣?他在我的眼中隻是一隻蠢豬,我是故意引他來的,如果不是你剛才攔著他,我已經早就收拾他了。”
“……”白衣女子讓趙盤一通搶白,做聲不得。
不過她現在已經找到和這一個蠻不講理的趙盤對抗的方法,那就是不跟他吵,隻要不讓他那些氣人的話激倒,隻要一直不理他,那麼他也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改變自己的心意。所以,趙盤走,她也小心翼翼地跟上,任趙盤說什麼,隻當充耳不聞。
趙盤一看,沒好氣翻了翻白眼,也不浪費口舌,徑自朝一個方向就行。
幾個斥候一馬當先,由獵犬的帶領下衝進一個密林小道。他們雖然不是與敵人對陣沙場,可是這一種習慣和行動卻從來不敢鬆懈下來。因為他們是從戰場中活過來的人,這些活過來的人都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生命隻有一次,而且無時不刻都在受到外界的威脅。如果自己稍一鬆懈,那麼小命就會和倒在戰場之中的人一樣隨風而逝。
這樣做不但安全,還有一個好處,也就是更大程度地增加同伴的生存可能,同伴是戰場上最重要的作戰夥伴,有時,一個陌生的夥伴比自己的親兄弟還要有用,還要值得信賴。
搜索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為首的斥候舉起手,向身後的大部隊打了一個安全的手勢。
雖然斥候已經探明路向,可是趙穆的心中還隱隱有些不安。這一個樹林太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有些失常,讓趙穆心中頗有些不安,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強調讓斥候們一下要仔細探察。斥候們雖然表示沒有任何的問題,可是趙穆的心裏還是不太安心,但他找不到原因,此時又無暇多想,隻好命令大隊前進。
他的命令剛剛一發出,就後悔了。這個世界上什麼藥都有得賣,可是就是沒有後悔藥。趙穆以前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現在他明白了。
大隊人馬隨著他命令出發的那一刻,就箭一般地衝出,兩騎並著前進,在密林的小道之中,速度迅速如風,蹄聲驚震如雷。他們的騎術驚人,久經訓練,一直是趙穆最引以為豪的地方,因為,這些全是他的心血,近數年親手打造出來的心血。
趙穆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的這些手下騎術更加糟糕一些,甚至全部亂作一團,或者墮下馬來。
他不希望他們前進,因為他看見了一件可怕的東西正在等著他們。那個可怕的東西無聲地張著可怕的巨口,正在偷偷地吞噬著他們,趙穆發現已經是太遲,他大吼一聲:“停!陷阱,前麵有陷阱!”雖然大部人都聽到了趙穆爆發的怒吼,連蹄聲都壓製下去了的巨吼,可是還是已經太遲了。
無數的尖竹尖木在樹林裏射出來,不知來自何處,隻見滿天盡是。
地麵正在無聲無息地下陷,馬蹄在馬匹的驚惶和掙紮中深深陷下,等著它們的是,陷阱底下那些長長的尖竹樁。天空中有巨木急墮而下,似是雜亂無章又似是深有目的地砸向馬背上的騎士,一條條藤蔓自樹底下扯起,如林間遊動的樹蚺,它們交叉著,糾纏著,阻礙和牽製著馬背上那些騎士行動。
‘嘶嘶嘶……’不知何處的駑機噴射著勁箭利矢,如妖龍吐涎,如毒蛇吐信,箭矢滿天,雨下。
“嘭……”一聲沉悶的爆響,密林間忽然彌漫有一種古怪的粉色,如一隻會噬人的精怪,巨大無形,直向所有的人和馬匹狗隻飄舞過去。
看到這些,趙穆的心裏第一次有一種痛和涼的感覺。他好想狠狠地揍幾拳自己的胸口,恨不得砸斷兩根自己的肋骨,他好想放聲大哭一場,可是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麵前的悲劇發生,而無能為力。兩個從來就沒有在心中出現過的字自他的心裏升起來,那就是:完了。
“那些陷阱都是你做的嗎?”
白衣女子站在趙盤的身邊,帶點好奇地問。
“不是我做的難道是你做的嗎?”趙盤沒好氣回答,他聲音充滿了氣惱,道:“花了好幾天,忙得腰也折了,可是才隻弄死他們十幾個人,媽的,這個趙穆的士兵真是不賴。”
看著遠處密林裏一陣慘叫悲鳴一陣雞飛狗跳亂完之後,趙盤緩緩地滑下樹底,一邊向小道的盡頭慢慢走去,一邊無比可惜地感歎著。白衣女子看著遠處的慘狀,不由在樹冠上吐了吐小香舌,一看趙盤走了,連忙向他飛掠過去,緊緊相隨其後。
趙穆可沒有那種不賴的感覺,他的心正在滴血。
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訓練數年的精英骨幹,忠心耿耿的心腹親衛,可是一刹那就在自己的麵前折損大半,趙穆簡直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場,可是他不能。
他現在更需要的是救治自己的手下。
包括五名斥候在內的五十五名精銳親衛隨自己出發,可是現在除了十三名士兵,除了一名斥候,除了四個偏將,其餘的全留在麵前那個修羅地獄裏了。包括所有的馬匹,還有獵犬,它們全化作了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屍骸,倒斃在自己的麵前。他們肝腦塗地,尖竹穿體,無數的機簧箭支將他們的身體射成了一個個刺蝟,他們甚至來不及掙紮,就讓天上地下的打擊和埋伏釘死在自己的座騎之上……
他們死了,可是連屍體也倒不下地,無數藤蔓就像蜘蛛網一般牽扯著他們的屍體,他們死不瞑目,他們甚至還來不及在那種古怪的劇毒侵來之前就全部死去了……除了反應超快和運氣超好的人,就算武功高如幾個五個偏將,也沒有人全身而退,他們浴血渾身,遍體鱗傷,一個反應不及的偏將更是永遠地留在那些慘死的士兵當中沒有能回來……
整一個密林,簡直就像一個血淋淋的修羅地獄,慘不忍睹。
一個黑臉膛的偏將抹著臉上的一把汙血,紅著眼睛,啞著嗓子稟報道:“回來的人隻有十九人,幾乎人人帶傷,沒一個囫圇的,老八他,他也……他死得好慘!主人,我們要把那個王八蛋扒了皮點天燈!不然諸位兄弟死不瞑目啊!”
“我會的。”趙穆拍拍他的肩膀,又朝身邊圍著的士兵點頭,沉痛地道:“大家心中的苦,穆感同身受。我答應大家,一定會將這個仇一百倍地返還給那個家夥的。大家等著,我一定會將那個家夥帶回任大家零碎了他的。”
“主人,請帶上我!”黑臉膛的偏將怒氣衝衝地道。
“還有我……”
“我……”
所有的士兵並沒有讓麵前悲慘的地獄嚇倒,他們悲憤地吼叫,誓死追隨著他們的主人,趙穆。他們吧不得馬上就抓住那個設下陷阱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就算馬上死去,那也一定要咬下那個家夥的一口肉才甘心。
“你們要留下來。”可是趙穆擺擺手,示意大家鎮靜下來,他強忍悲痛安慰道:“並不是你們不能幫忙,而是你們需要盡快養好傷,我需要你們,明白嗎?”
“可是……”眾人還想分辯,可是趙穆固執地製止了,對於主人原地待命的命令,所有的人隻能默默聽從,可是當他們再看林中那些橫七豎八鮮血淋漓的同伴屍體時,他們一個個虎目流淚,悲從中來。一個斥候鼻子亂嗅,他拖著一條血淋淋的傷腿,在地上亂爬,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所有的人都讓他弄得莫名其妙起來。
“我的狗,我的黃毛啊!”那個斥候大哭起來,他拿著一條碎裂的狗後腿,痛哭失聲道:“黃毛……你死得好慘啊!不是你,我就得死得裏麵…可是…我活著出來了,你卻……哈哈哈,好狗,好狗,我知道的,你是天下最好最聰明的狗,大家不信,可是我知道的…嗚嗚嗚…”
趙穆沒有去製止那個士兵的痛哭,他並不覺得因為哭泣會讓所有的人喪失士氣就製止他,相反,他容許他的哭鬧,縱容著他,因為,他需要哭泣,而不是苦忍,他有哭泣的理由,特別在現在這個時候。
趙穆是那樣想的,可是有個人不,最少,黑臉膛那個偏將就不是那樣想的。他過去一拳將那個斥候打倒在地上,大吼道:“哭!哭個鳥!你就知道哭!媽的,老子手下十個人,就**的一個活著,**的送掉了所有兄弟的命,還哭你那個鳥狗!你祖宗,你做什麼斥候?你都把大家害死了!”
黑臉膛的偏將把這一個責任強加在那個斥候的身上,可是那個年齡稍輕的斥候竟然不反對。
他哭著點頭道:“是我,是我把大家害死了!都是我的錯!你殺了我給他們償命吧!”
“屁話。”趙穆大吼一聲道:“這種陷阱連我也沒有見過,連我也沒能發現,你們幾個如何能查探出來?這些不怪你們,要怪,也隻是怪我!聽我說,你們誰也不要自責,你們沒有錯,誰也沒有錯!隻是對手太狡猾太險惡了。大家在這裏等著,沒有我命令,誰也不許再進入這個密林!媽的,我要馬上去將他揪來,讓大家碎了他,一泄心中之憤,也好祭祀眾位兄弟的英魂。”
“主人,你一個人去,我們不能衛護身邊,如何……”黑臉膛的偏將還沒有說完,趙穆已經擺手將他的話止住了……他用手指了指遠處,密林的深處,示意眾人安靜下來,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白衣女子不明白,很不明白。
她覺得趙盤現在走出去,那些人一定會將他活生生地撕開吃掉的,為什麼他還敢現身呢?為什麼他還敢慢有斯禮地向他們走過去呢?為什麼他不害怕呢?為什麼他一定要這樣做呢?他這樣做,又有他的什麼理由呢?
她很不明白,可是她不敢問,相信就是問了趙盤也不會回答,她隻有緊緊地跟著他,去看個明白。
趙盤緩緩而行,如果不是一身衣服滿是血跡,那感覺更像在樹林之中漫步,欣賞大自然的美態,欣賞樹林中難得的寧靜。
雖然一路上全是陷阱,全是亂七八糟的尖竹尖木還有斜拉正扯的藤蔓阻擋著去路,雖然一路上全是血淋淋的屍體,他們大多還坐在自己的馬背上,或深陷入地下,或者吊在樹上,或身首異處,或亂箭穿身,或巨木壓軀,各式各樣的死法,各不相同。這些死去之人,隻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死不瞑目。
白衣女子還能很清晰地在看那些血淋淋的屍首中,在那些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神裏,看到他們無盡的恐懼和絕望,還有痛苦。就連她這種心如冰霜的羅刹女,也看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趙盤卻沒有,他仿佛沒有看到任何的死人,沒有看到麵前這一個血淋淋的人間地獄,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他在漫步而行,比起一個文人墨客正在山水靈秀之境裏遊玩踏青還有隨意,還有灑脫自如。他一路踏歌而來,聲音清澈如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清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載歌載行,趙盤緩緩而來,直到趙穆等人麵前十丈左右才停了下來,歌聲漸止,他先是帶點好奇地看了趙穆一眼,然後慢有斯禮地拱拱手道:“這位不是今天早上到我家去的那個威風凜凜大官嗎?僅僅半天不見,怎麼就搞成這個樣子了啊?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