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六個驚歎號畫得特大特大，像六個哨兵，站在這張告示中分段值勤！
從此，初一（1）班的所有男生女生，不再打打鬧鬧，人人親如兄弟姐妹；男生女生之間的爭爭吵吵，也“頓失滔滔”；課桌上的“三八線”，黯然失色；整個班級成了詩歌的海洋。每天下午放學，全班總要遲回半個小時，女生男生一幫一，一起練習詩歌朗誦。女生不斷地示範著，男生反複地練習著。開始他們憋得滿臉通紅，不過終於朗誦起來。沒想到第一天結結巴巴，第二天就順暢了許多，第三天他們不再踮腳尖、昂下巴、擰脖子、咧嘴巴。第四天，他們從一個字一結巴變成了一個詞一結巴，結巴的頻率竟然降低了一半……這些進步使男生們信心大增，讓女生們驚喜萬分，男生女生個個笑逐顏開！每到星期天，男生就到橫穿市區的河灘上去集體練習，更覺得大自然的嘩嘩流水，在疏通他們被堵塞的嗓門；天地間的陣陣清風，在拂去他們臉上的愁雲。效果一天比一天明顯，他們的信心一天比一天更足。
為了使我的小鄰居高帆進步得更快，起到帶頭作用，我在新華書店給他買了一本《抒情詩選100首》，還秘密地讓他在我家和親媽媽見麵，讓他們哭訴相思的衷腸，發泄胸中的鬱悶，調整自己的心態。我建議在班上真的舉行一次詩歌朗誦會，讓高帆第一個登上講台。
朗誦會開始，由我主持。我說：“請高帆同學第一個朗誦。相信他會成功。同學們鼓掌歡迎！”一陣熱烈的掌聲後，整個教室寂靜得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高帆站起來，緊張得額頭上流出了汗水。同學們又一陣掌聲。他終於開口了，聲音發顫，斷斷續續：
坐在，冬天，的，門檻上，
我，常，常，常與寒風，抱成一、一、一團……
怎麼又結巴起來了？他停下來，不知是被詩歌的詞語感染，還是為自己的不爭氣痛苦，眼睛裏溢滿了淚水，同學們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靜靜地等待。精神似乎要崩潰的他，猛地望了我一眼，我點點頭，教室裏的掌聲又驟然響起。他慢慢地抬起頭來，重新朗誦：
坐在，冬天的門檻上，
我常常與寒風，抱成一團。
讓飄零的枯葉敲打，
讓頑皮的雪花親昵。
我常常不敢抬頭，
怕隻怕，怕隻怕，
看見天空那顆孤獨的星星，
傾瀉下無盡的辛酸……
這中間有幾次停頓，他已經記不清楚。隻有男同學那帶著微笑與信任的眼神，女同學那清脆的掌聲，使他覺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在身上激蕩，隻是不停頓地朗誦著、朗誦著，越來越進入詩歌的境界，也越來越流利順口，直到朗誦完畢，他才感到臉上流滿了淚水。
不久，學校要進行詩歌比賽了，我們初一（1）班參賽的是男生集體朗誦。大家一致推選高帆和他的弟弟共同領誦。高帆十分激動，突然高聲說道：“謝謝同學們！”聽到這第一次和正常人一樣的語言表達，教室裏又是暴風雨般的掌聲，我更是激動難抑！
從變成“結巴班”的時候，全班的男生就沒有人再嘲弄高帆了。因為人人變得一樣。從練習朗誦開始，高帆也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積極地為班級做著好人好事，和同學們一起遊戲，並且天天苦下功夫練習朗誦，一有機會就鼓足勇氣“說話”。
一個月後，全校的詩歌朗誦會如期舉行。
報幕同學宣布：“下麵，由初一（1）班二十五名男生集體朗誦！”台下是稀稀落落的掌聲。他們不相信“結巴班”會朗誦成功。也許，還帶著幾分諷刺。然而出乎全體老師和同學的預料，隻見二十五名同學排成三列，走上舞台。高帆站在第一排首席，挨著他的是自己的弟弟。他倆高聲說道：“初一（1）班朗誦的詩歌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作者，普希金。”一對著名的結巴兄弟的表現，整個台下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就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掌聲一停，二十五人的整齊朗誦，就像出自同一個喉嚨，已經沒有任何與眾不同。而這首傳遍世界的著名詩歌，通過二十五個少年的喉嚨，帶著童真，變得稚嫩，更感動著每一個少年夥伴的心靈：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也不要氣憤，
在愁苦的日子，要心平氣和，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會來臨。
心兒把希望寄托給未來，
眼前的事情雖然叫人苦惱，
但一切轉眼就會過去，
一過去，生活又充滿歡笑。
隨著朗誦的結束，“結巴兄弟”和“結巴班”兩個名詞，在我們學校永遠地消失了。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舞台上，初一（1）班的高帆和他的弟弟緊緊地擁抱，二十五名男生緊緊地擁抱。經曆了一場難忘的災難，激動的淚水在他們臉上縱情流淌。沒有坐在台下去當觀眾，而是站在幕後為男生們壯膽的我們二十五名女生，不能走向台前去分享喜悅，表示祝賀，但聽到第一句流利朗誦的時刻，拯救男生行動的勝利，讓我們人人都已熱淚盈眶了。
原載江蘇《少年文藝》2001年8期，入選《2001年中國最佳兒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