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胡德廷,呂次國反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在這間董事長辦公室裏,暫時間就隻有呂次國自己一個人了。直到此時,呂次國才終於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有了一個可以仔細思考對策的機會。呂次國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椅上,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包哈德門,抽出一根香煙,點燃,用食指和中指夾著湊到嘴邊,慢騰騰地吸了一口,歇了一會兒,隨後從嘴中吐出一道白色的霧氣,跟著空氣的流動逐漸的上升,擴散,最終消弭在空氣之中,消散在房間的上空。
呂次國對於這道霧氣的走向顯然沒有心情關心,他此刻早已皺緊了眉頭,腦中開始高速運轉了起來。
現在擺在呂次國麵前的,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迷局。呂次國有一種預感,這是一個巨大的風暴,而自己卻從一開始就已然被推上了風暴的中心,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總之,自己從這件事情的開端起,就無可避免的處在了風口浪尖。麵對組織上給予自己的任務,呂次國時一定要克服萬難去完成,實現的,這是毋庸置疑的,呂次國心中堅定的信仰決定了這一切。但是,與此同時,呂次國卻在剛剛接到組織的任務幾個小時之後,就接到了來自國民黨上級的另外一個任務,一個完全矛盾的任務。這邊是要求自己運送西藥,那邊卻要求自己一定不能讓西藥被偷運出上海,這一下,呂次國就被兩方勢力擠在了中間。而呂次國的任務一下子就變得更加艱巨了,他不但要做到成功秘密地采購到西藥,還要做到能夠在國民黨上級麵前交差,在自己的老師麵前交差。那麼呂次國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是呂次國做到絕對保密,不單是讓任何人都查不出來這批西藥經何人之手,從何處流出,而是要更進一步做到讓人連這批西藥已然被悄悄運出都毫不知情。可是,呂次國很清楚,在這個消息靈通的上海灘,想要將采購轉運西藥這樣的事情隱瞞得滴水不漏,這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就算所有過程都由自己親力親為,但是至少自己所需要進行交易的另一方,依舊會知道這件事情。所以,這個念頭一起,就已經被呂次國果斷的打消了。他很有自知之明,成功率幾乎等於零的事情,如果硬要去嚐試的話,那就與送死無異,呂次國知道自己不能死,自己肩上的任務不允許自己這麼快就暴露犧牲。
既然這第一種方法走不通,那麼接下來,就剩下第二種,也是唯一一種方法了。那就是找到一個替死鬼。這個替死鬼的作用在於,幫呂次國完成這次任務,為共黨運送西藥之後,在代替呂次國去應付國民黨上級的任務。也就是說,到時候呂次國對國民黨,包括他的老師胡德廷的交待就是,雖然西藥不慎還是被共匪得逞了,但是共黨分子卻落網了。呂次國很清楚,胡德廷對自己的希望很高,自己如果一無所成,人物兩失的話,不但難以向上級和老師交差,而且更糟糕的是有可能引起胡德廷的懷疑。如果自己不再得到胡德廷的信任,那麼呂次國在國民黨特務機關裏的處境就堪憂了。呂次國知道,組織上不能失去自己在國民黨裏的位置和身份,所以他一定不能一敗塗地。由此看來,現在最關鍵的地方便是,如何找到這個替死鬼了。
其實,對於呂次國來說,這個替死鬼的最佳人選,無疑就是那個危險至極的內線了。如果能夠在最短時間內甄別出這個內線的身份,並且在甄別出其人的同時做到不打草驚蛇,讓這個內線對於自己已經暴露的事情一無所知,那麼呂次國就可以設計讓此人落入彀中,讓他在不知不覺間幫助他們成功運送西藥,事後再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他身上去。胡德廷的性子呂次國是再了解不過的了,事實上胡德廷非常多疑,這個世界上他幾乎不相信任何人,隻相信自己。胡德廷之所以在麵對呂次國的時候能夠這麼放鬆,表現得十足的信賴,那是因為呂次國是胡德廷唯一一個親手帶出來的學生,胡德廷自認為對於呂次國最了解,最容易掌控,所以才願意最大程度的相信呂次國。但是那個內線顯然跟呂次國的情況大相徑庭,首先,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否則就很難成功打入我黨內部,並且潛伏至今,還能得到重要的職位,得以解除核心的機密。這樣一個優秀的培訓營畢業生,胡德廷卻無法像掌握呂次國一樣對其了如指掌,事實上這樣的人物正是最容易引起胡德廷懷疑的。呂次國有這個信心,隻要能夠將其甄別出來,一步步引君入甕,那麼最終讓胡德廷相信他已經背叛黨國,或者是從一開始他就是共黨臥底,是很有可行性的。雖然一切都還剛開始,具體該如何做,呂次國現在尚無頭緒,但至少有了一個大體的方向和目標,總比之前剛剛接受兩個矛盾的任務的時候要好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