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者無心,裴正肅最愛王氏這般小意溫柔、處處替人著想的模樣,再想想發妻在世時,從來不曾這般順從,反而處處與自己作對,兩相比較,越發襯得王氏溫柔賢淑,因此對於王氏的安排,裴正肅可謂是再滿意不過了。
隻是說者有意,王氏的這番話,看似處處替父女二人著想,細想之下卻是在處處貶低裴秀容。
什麼年紀尚淺,出了春裴秀容就年滿十六了,京城裏各家的女兒這個年紀要麼已經許了親事,要麼便嫁了人家,唯有裴秀容還待字閨中,再過兩年可真是實實在在的老姑娘了。
時人多苛責女子,裴秀容先是沒了生母,守了三年孝以後祖母又去了,周圍便漸漸有了風言風語,說裴秀容是個不祥之人。這話雖然私底下傳傳,可是說的人多了,裴秀容也聽了一耳朵,便是再大度的人,聽了這捕風捉影之言,心中也不免有些難過。
如今王氏這番話,更是生生往裴秀容的心上捅了一刀,偏偏讓人說不出指責的話來——畢竟,天底下哪有子女說母親不是的道理?更何況王氏在裴正肅麵前更是事事以她為先,她也隻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清晨的薄霧徹底散去,太陽緩緩升起,空氣中漸漸多了幾分暖意,裴府的下人們終於裝好了馬車,父女兩個站在府門外,正要坐上馬車,忽然聽得一聲高喊:“老爺,您等等!”
喊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體型頗為健壯,不過這麼急匆匆的跑過來,仍是氣喘籲籲。
“怎麼回事?”裴正肅皺了皺眉,似乎是對於這婆子全無形象的做派感到不滿。
那婆子也是一臉為難,“老爺,小少爺不知怎麼的,突然哭個不停,這會兒嗓子都啞了,您還是快去瞧瞧吧。”
“太太呢?”裴正肅又問道。
“太太也去了,抱著小少爺哄勸了好久,可就是沒有辦法,老爺你還是過去看看吧。”
“這……”裴正肅有些為難,裴廉的事固然叫他牽掛,可是他已經發話要與裴秀容同去佛雲寺,何況升官一事終於圓了他這麼多年的念想,也是想將這好事講給母親聽。
“發生了這樣的事,父親還是快些過去吧,廉兒平日裏最親近您,有您在,這府上也好有個主心骨。”見裴正肅左右為難,裴秀容開口勸道,“何況祖母在世時,最為記掛的就是廉兒。父親的一番心意,女兒會轉達給祖母的。”
“也隻好如此了,”裴正肅拍拍裴秀容的肩膀,“容兒如此懂事,為父深感欣慰。老李——!”
“奴才在。”
“此去佛雲寺,你替我好好照看大姑娘,若是出了事,我定饒不了你!”
“老爺放心,奴才就是拚了一條命,也必定護大姑娘毫發無損。”
“那好,你們且即刻動身吧。”
“是。”
裴正肅對著裴秀容點頭示意,然後便由著那婆子帶路,一刻不停的直奔裴廉,也就是裴秀容的胞弟的院子而去。
“大姑娘,”作為裴正肅最為看重的仆從,老李行事一向周全,等到裴正肅拐了一個彎,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他方才提醒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盡快出發吧。”
“也好,有勞李伯。”
“大姑娘客氣了。”
一行人上了馬車,裴秀容有些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姑娘,”夏竹從一旁遞來一個暖手爐,“春日微寒,您路上拿著暖暖。”
經她這麼一說,裴秀容總算是緩過神來,“你有心了,出來匆忙,忘了囑咐兩位嬤嬤幾句。現在阿弟突然哭個不停,我總是疑心出了什麼事。”
這趟去佛雲寺上香,少則兩三日,最多三五日就回來了,郭嬤嬤和宋嬤嬤年紀大了,不願意折騰,索性留下來守著長寧院,隻讓四個大丫鬟與裴秀容同去。
春杏從茶幾下的空格裏取出一壺熱茶,倒了一杯放到裴秀容麵前,“有太太在,總不會讓小少爺出事的,姑娘且寬心,喝杯熱茶暖暖。”
“是呀,”秋菊也在一旁勸道,“當初可是太太主動要將小少爺接過去照料的,若是小少爺真出了什麼事,太太也逃不了幹係,姑娘您就放心吧。”
裴秀容捧著茶杯慢慢飲了一口,徐徐呼了一口氣,“但願是我多想了。”
開了春,去寺裏還願或是拜佛的人也多了起來,好在裴秀容每年總要來上幾趟,又是香客裏算是出手大方的一位,寺裏便給她留了一個小院子。雖然地方不大,但足夠幾人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