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血”,這三個字讓蘇醇的目光落在了放在小幾上的藥碗上麵。然後,她的目光再也挪不開了。
那隻藥碗的邊沿全是暗紅的血跡,裏麵殘留的所謂的藥,也是暗紅的血色。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碗藥,起碼有三分之二都是人血。難怪剛才入口的味道會那麼腥,有一種弄得化不開的鐵鏽味。
蘇醇忙問岩凝道:“這麼多血,那他……他有沒有事?”
岩凝歎道:“他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呢!他身子弱,之前病重,狄夜親自為他醫治之後雖有好轉,但還需要靜養恢複。可他卻又跑到這裏來,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全都是靠藥物勉強維持。如今又失了血,哎……”
蘇醇聽到岩凝的歎息,心裏難過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一樣,她不由分說就衝出了屋子,心急火燎地趕到了安玉茗那裏。
安玉茗雙目緊閉躺在床上,一隻手搭在被子外頭,手腕上纏著白色的紗布,上麵還能看到粉紅的血色,也不知他當時下了多重的手。
他的麵色蒼白,臉上、脖子上全是虛汗,汗濕的頭發貼在額前臉上,顯得格外荏弱。蘇醇見丁月白在旁邊小幾上的盆子裏投了塊帕子,正在給他擦汗。
他比初見時瘦了,臉頰也凹進去了一些,眼底滿是睡眠不足的青痕,皮膚冰涼潮濕,微微敞開的裏衣露出支愣著的鎖骨,瘦弱得讓人心疼,讓她心裏像是被人用針狠狠地紮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便有人端藥進來。端藥的是那個男孩子,他這些天一直在安玉茗身邊伺候,蘇醇這才注意起他來,便多看了他幾眼。男孩皮膚黝黑粗糙,眼睛裏流露出戰戰兢兢的神色,仔細地捧著藥碗,就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一樣。
那男孩看到蘇醇,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就又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到了安玉茗床前。
那男孩輕手輕腳地放下藥碗,然後按照丁月白的指示,麻利地扶安玉茗起身,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好方便丁月白給他喂藥。隻是安玉茗神智昏沉,丁月白費了好大的勁,也隻喂了小半碗而已,並且大部分都浪費了。
蘇醇忙道:“讓我來試試吧。”
丁月白卻道:“蘇姑娘,這可使不得。你是還未出閣的小姐,這些事不該你來做。王爺特意吩咐過的,讓我要格外注意這些。”
蘇醇覺得喉嚨一陣陣發堵,他總是這樣有禮有節,為她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她勉強笑了笑,從丁月白手裏接過碗,低聲對丁月白說:“伺候病人的事情男人還是不如女子細心。以前我娘病重的時候一直是我在照顧,我會伺候病人,你不必擔心。放心吧,如果他再怪罪你,你便說是我自願的。”
蘇醇說著,便讓那男孩將安玉茗扶回去躺下,然後動作輕柔地在他腦袋後麵墊了個軟墊,讓他半躺下。蘇醇用勺子舀了半勺藥汁,慢慢喂到他嘴裏,動作輕緩細致,有藥汁流下來她便用帕子細細地擦了。丁月白見她動作如此嫻熟,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那男孩時不時好奇地用眼睛瞟幾眼蘇醇,但每次蘇醇目光轉向他時,他就又趕緊低下了頭。他可能是戒備心重,所以蘇醇並沒有為難他,也沒有跟他說話,而是轉頭問丁月白道:“竹青和綠沉兩位姐姐怎麼沒跟過來?王爺身邊好歹也應該留一個貼心的侍女才對,女子畢竟要心細一些。”
丁月白道:“她倆都想跟來,但王爺不讓。這次是辦公事,帶女眷多有不便,所以就沒讓她們跟來。”
丁月白又指了指那男孩,對蘇醇道:“這孩子是之前孟將軍到建州時帶來的,王爺見他手腳麻利,便留在身邊讓他做書童了。對了,忘了跟你說,他叫田新。”
田新聽丁月白向蘇醇介紹他,連忙朝蘇醇行禮道:“見過蘇大小姐。”
蘇醇見他戰戰兢兢,竟然還想向自己下跪,連忙扶了他一把,笑著對他說:“不必這樣客氣,我看你年紀小,幹脆叫我蘇姐姐吧。”
田新抿著嘴輕輕叫了聲蘇姐姐,然後便趕緊退了下去。蘇醇繼續給安玉茗喂藥,弄了好一陣,才把整碗藥給喂完。服侍安玉茗重新躺下時,她聽到安玉茗輕輕咳了一下,趕緊俯身查看他的情況。
“你醒了?”蘇醇低頭仔細看他,他的眼睛微微睜開,目光飄忽不定,像是並不十分清醒。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了好一會兒,像是沒能認清在他眼前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