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年再次離開A城來到法國的時候,正是這一年爛漫的夏季。
沒有冬雪連綿陰沉的天空,沒有布滿藤蒂的歐式古宅,隻有一片綠意盎然的法國梧桐,在絢麗的不似真實的陽光下盡情伸展著腰肢,那幅景象讓蘇錦年恍然大悟,也許她一直追隨的不是生活了二十八年的A城,而是心底最隱秘的,屬於佛羅倫薩最悠揚的古巷。
蘇錦年覺得自己最適合的城市就是這裏,沒有繁華和喧囂讓人無所遁形想要逃避,沒有熱鬧的人山人海擁擠得不真實,沒有A城的浮躁和虛偽,沒有人心不古。
倘若那條古巷最深處的路,已經被青苔蒙蔽,那麼也許她來的剛好,還能看到最後的真麵目。
——我願為你奮不顧身漂洋過海翻山越嶺,握緊手下個輪回都不曾離棄,若花開下一季,我還在等你,便同你沉淪葬身在海底。
這是蘇錦年在微博寫的最後一句話,然後發誓不再登錄,留下了一句永別,離開了那個有三十萬粉絲的角落。
她記載了她所有的青春和這十年的愛恨情仇,從最初的男主角何以軒,到程佳尚和顧念琛,他們都喜歡穿筆挺的白襯衣還有銀灰色的西服,笑起來有酒窩,眼神明朗,背影風華動人。
可惜他們都屬於蘇錦年過去的歲月,她得到過失去過,於是對顧念琛,選擇了介於兩者之間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在法國待多久,也許就是幾年,也許就是幾天,這個國度的神秘和夢幻不屬於千瘡百孔的她,可是她卻舍不得這裏的每一步,最初的心跳,最後的記憶。
在這裏她認識了顧念琛,那個在她涼婚時代撕心裂肺甚至萬念俱灰出現的男人,如同漫天大雨中打著傘的身影,那一份安心和寧靜,讓蘇錦年此去經年都難以釋懷,仿佛鐫刻在腦海裏,無法隨著時光消逝抹去。
——如果那年,她沒那麼固執。
——如果那年,她還在A城堅持。
——如果那年,如果沒有遇見他。
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佛羅倫薩的小鎮盡處有一片茂盛得像是童話裏的森林王國一樣的梧桐海洋,碧天遠影皆空盡,翻山越嶺未見沉。
蘇錦年拿起相機,站在古鎮旁邊最高的那一彎木橋上,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座城市還有像中國南城一樣的溫婉多情,她知道自己孤陋寡聞,如果沒有佛羅倫薩賦予她的最初的美好,她也許對這兒的認知,隻是浪漫的街頭擁吻,還有豐乳肥臀的女人回眸一笑燦粲然的深眸薄唇。
一個帥氣的金發碧眼的男人忽然闖進她的相機畫麵,他笑得無比燦爛爽朗,她的手一抖,忽然就按下了拍攝,放下相機的時候,他仍舊笑著,近在咫尺的距離。
——中國女孩?
她驚訝於他清晰的唇齒發出的聲音,愕然愣在原地,他笑得更歡,不住的俯身彎腰,克製不住一樣,“我學了五年中文,我懂你說什麼。”
他站在她麵前,拍了拍自己的鼓起的書包,從裏麵拿出來一個紅色的硬皮本,遞到蘇錦年手裏,“我很感激遇到你,在這裏,我最喜歡的地方,送你一個紀念,我叫皮特,你們中國學生的課本上都有我,我是個好人。”
蘇錦年忽然忍不住笑出來,果然,皮特和麗薩還有琳達,是所有小學生和初中生都難以忘記的三個人,今天她竟然見到真人版本了。
她笑著點頭,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卻忽然自卑竟然還沒有這個男人笑得好看,他隻是禮貌的回敬,再跑著走開,背影被陽光灑下來朦朧的罩住,美得恍若一個異國最浪漫邂逅的夢。
她掏出手機給席恩和打越洋電話,她那邊嗚嗚的響著,聽不清說話的聲音,她一臉興奮的講述自己剛才的豔遇,那邊隻是靜靜的聽著,然後和她一起笑。
青春時代總在等候的就是這樣一個人,陪著自己歡笑痛苦,陪著自己花癡瘋狂,可能把年少歲月都賠了進去,但還是義無反顧好像占了全世界人的便宜。
“我怎麼忘了找他要聯係方式啊。”
蘇錦年忽然如夢初醒,再去找那個男人的時候,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站在原地歎氣,碧綠色的裙子和碧色的梧桐樹連在一起,就像一幅畫。
“你是為了逃避顧念琛,跑到法國療傷去了吧?都是女人,我理解,我要不是為了多輕鬆兩天不被現實束縛得太緊,我也早回A城了,能在浙江呆這麼久麼,要是沒你支援我,我差點就沿街乞討了,這不是把人丟到外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