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謙虛裝相之人(1 / 2)

三 不喜謙虛裝相之人我背上的傷養了大半個月才有愈合的跡象,為了防止自己在床上趴得癡蔫呆傻、未老先衰,我決定找個太傅過來供我取樂。宮中這些娥婢宦官一見到我就四處逃竄,仿佛我就是那洪水猛獸,所過之處盡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隻有教我讀書的太傅才不怕我,所以我隻能捉弄太傅逗自己開心,也是可憐。我最終沒有等來太傅,反而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上次跟這個人有聯係,還是我得知明妃手下那幾個打我的嬤嬤意外慘死的消息,不知為何,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淩端。我握著毛筆,蘸了蘸墨水,在宣紙上亂寫亂畫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已經攬權攬得連太傅之位都沒放過。”淩端抬手,屏退了左右的閑雜人等。那俊美無儔的臉上漾起一抹笑容,隻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冰雪消融後,枝頭紅梅在瞬間輕綻。“朝中太傅近日並無空閑進宮,碰巧咱家不才,也曾讀過那麼幾本書,所以陛下特派咱家來教習公主,還請公主關照一二。”太傅究竟是沒空還是不願意來我無心深究,我向來不喜謙虛裝相之人,因為虛偽。所以我臉皮也不抬,百無聊賴道:“那今天學什麼呢?”“作畫吧,作畫可使人靜心。”“好。”我提筆,不到一刻工夫,便刻意作好一幅“藍草綠天”的簡筆畫來,遞給一直在旁邊看著我的淩端。淩端認真端詳半晌,看著我道:“公主此畫,當真有意境,是可塑之才。”我對上他那雙剔透似琉璃的眼眸仔細看了半晌,隻感歎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領實在是不一般。我不言聲,偏頭命我的宮女把我的琴取來。恐怕隻有讓他見識到我驚人的琴聲,才能讓他離我遠點罷。琴取來,我放在桌上,認真撫琴。窗外梧桐微晃,弦聲起,落鳥驚飛,我加大力道,但聞弦聲嘈嘈,聽者自掩雙耳,見者自插雙目。一曲畢,我再偏頭,淩端仍是笑眯眯的表情,似對我的演奏很享受。“你怎麼還不走?”我問。“沒想到公主才音樂方麵有如此才華,倘若假以時日,定能作出舉世名作。”他撫掌以示鼓勵,虛偽的誇讚讓我腳心直冒雞皮疙瘩。“你是聾子嗎?”“淩端從不說假話,至少,對公主從不。”我剛翻了個白眼,沒想到淩端突然從我背後將我環住。他修長如玉的手覆蓋住我的,陌生而又好聞的氣息充盈著我的鼻息,讓我的心髒在不覺間就漏了半拍。“若公主想學,咱家可以教你。”“把你能的。”我強作鎮定,趕緊從他的懷裏退出來,“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宮裏畢竟人多口雜,在我昭陽宮待久了,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堂堂公主跟一個太監怎麼地了!”四 仿若蒼蠅見到了屎我努力多次,終於溜出了皇宮。早聞宮外生活精彩美妙,這話著實不假。聽說京城西巷那邊有家快意樓的小倌各個出挑,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此時剛入夜,我坐在快意樓二樓臨窗處,向外看還能見到護城河的夜景。“這位爺,清絕公子來了!”老鴇子的傳告喚回了看夜景的我,定睛一看,但見一身著牙白長衫公子抱琴而入,其眉目之俊秀,確實當得起清絕二字,不愧為快意樓的頭牌。他坐到我的身邊,率先斟了杯酒喂給我。我剛喝進一口,還沒來得及咽下,用於隔擋的瑪瑙珠簾突然被人掀開,堂堂公主與青樓小倌如此荒唐的一幕就落到了那雙剔透的眼睛裏。“噗——”我沒咽的酒全都噴到了這位清絕公子的臉上,在我看到淩端那張臉時,我嚇得差點沒順著欄杆一頭紮進護城河裏去。“公……子果真好雅興,逛青樓這種事都不帶我。”他極其自然地坐到了我的身邊,搞得那頭牌都沒了位置。我隻得招呼後者在那邊坐下,為我們彈琴助興。其實也沒什麼興可助了,從淩端踏入快意樓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興都變成了敗興。“公主喜歡聽他彈琴?”他偏頭問我。雖然我與淩端接觸不算很多,但我自問對他這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若我今日點頭承認,隻怕這個小倌要在此彈琴到天亮了。故而我搖頭,說:“我隻是喜歡他彈琴的手。”“是麼。”淩端也倒了一杯酒,緩緩送到了自己的唇邊,遮住了他那有些殘忍的笑容,“今夜過後,咱家便派人砍下他的手,供到公主麵前日日欣賞。”“……”我無話可說,也求情不得,隻是道:“你這是何意?如若本宮喜歡你呢,你這條命是不是也心甘情願地送給本宮?”“是。”我不敢與他的目光接觸,那太炙熱了,我怕它會融化我心底的寒冰。我放下酒杯,挑起唇角無聲冷笑:“淩總管不覺得自己太煩了麼?本宮去哪兒你都要管,真是蒼蠅見了屎一樣,這輩子都離不開了呢!”此話剛一脫口,我又開始後悔。我是想罵淩端是蒼蠅,可把我也捎帶進去了是怎麼回事?淩端沉默著,我知道他從不是個會沉默的人。在後宮裏,但凡有人敢在背後議論他一句,最後都會死於非命。我罵他這麼多次,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也是我命大。我拎著一壺酒,出了快意樓邊走邊喝。透骨晚風非但沒有把我吹得清醒,反而愈發使我迷醉。喝飄的曦月公主不再是端莊大氣的曦月公主了,那隻會是一個隨便走進一家酒館,然後順手掀翻人家十來張桌子的潑婦。我也不記得到底鬧了多少家館子,我隻記得我每次回過頭時,淩端都在我身後的五步之外,靜靜地望著我。“嗬嗬嗬。”我腳步一晃,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要錢地向下掉著,“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知道。”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