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辦法把其他款子該收的收,該調的調,都往這邊集中。”李叔也明白這其中的重要性,答應著出去。

陸正南自己也忙著協調資金的事,一整天下來,把其他事都暫時擱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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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班時分,正準備走,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秦悅的號碼。

他微怔了一下,終於還是接起。

那邊卻是個陌生的聲音:“您是秦悅的朋友吧?”

陸正南一愣:“是,您哪位?”

“她在醫院暈倒了,但是身邊也沒其他人,您過來一趟行嗎?”對方的話,讓他詫異,隨即問道:“為什麼會暈倒?”

“她來要求做人流,可血糖低,等的過程中就暈倒了。”對方回答。

陸正南神色凝住,過了片刻,才問了對方的地址,隨後趕了過去。

到的時候,秦悅已經醒了,見了他,把臉側向另一邊,自嘲地一笑:“今天沒做成,明天繼續。”

陸正南無言,轉過頭問旁邊的醫生:“她情況怎麼樣?”

“她的血糖血壓都低,現在又是剛懷孕,身體狀況不大好,如果這個時候做人流手術,隻怕太傷身。”醫生搖了搖頭。

“沒什麼傷不傷的。”秦悅冷冷一嗤:“這孩子別人又不想要,留著幹嘛,早做早了。”說著這話,她眼裏已經淌下淚來。

醫生護士見狀,也大約明白這其中必有糾葛,病人的私事他們不便過問,簡單勸了兩句,便自動自發地離開。

剩下他們兩個人,秦悅依舊側著臉不看他,他亦默然。

一片沉寂中,隻聽見她的啜泣聲。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坐起來要下床,可腳剛落地,身體便又搖晃欲倒。

陸正南的指尖收了收,終究還是扶住了她,聲音很低:“你好好休息吧,先……什麼都不要想。”

他無法在這種境況下,再次說出讓她打掉孩子的話。

“正南……”秦悅忽然哭了出來,把臉埋進他懷裏:“我真的不想麻煩你……我是真的想過來流掉孩子的……可我……可我……”

“別多想了,秦悅。”陸正南無奈沉歎,輕輕推開了她,然後扶著她躺下。

她的手,從他的胳膊下滑到手腕,再到指尖,最終還是垂落下來。

心中那樣無望,卻又在無望中,孕育出恨意。

對這個男人,她真的是又愛又恨。恨他的愛,不給自己,可自己的愛,卻全給了他。

真的太不公平。

做生意,講究一分付出,一分回報,感情上,也應該如此。

她付出了所有,怎麼能容忍沒有回報?

“大不了,我回老家去。”她緩緩地閉上眼,似已心如死灰:“孩子的事,你就當從來都不知道。”

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腹部,語氣慘然:“雖然是意外來的……可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剛才想到要打掉他的時候……心裏真是疼……”

陸正南此刻,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最終轉過身,朝門外走去:“你先躺著,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回來。”

她徐徐半睜開眼睛,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又重新閉上,沒有人看到,這個瞬間,她眼中閃過的陰冷。

陸正南這個人,恩怨分明。這是他的優點,但也是缺點。

她知道,他始終記得她過去的恩,所以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會對她愧疚。

那她,便好好地利用這份愧疚……

陸正南在醫院的餐廳裏買了飯菜上來的時候,她依舊是那副哀戚的模樣,不說話,佯裝平靜卻又時不時泫然欲泣。

他隻能沉默,安慰的話,他無法說,殘酷的話,此刻他也同樣說不出口。

而就在她吃飯的時候,葉初曉的電話打過來了,他望了她一眼,走到外麵掩上門才接起。

秦悅假裝吃飯,卻屏息偷聽。

“嗯……晚上有事……”

“可能要晚點才回來……”

“別等我……”

哈,他對葉初曉撒謊,他為了她,而對葉初曉撒謊。秦悅聽著,心情十分愉悅。

等陸正南接完電話,推門進來的一刻,她又斂去神色,繼續默默地吃飯,假裝對剛才電話的內容,一無所知。

剛吃完飯不久,值班醫生進來,問她感覺怎麼樣,她說還是覺得有些虛。

醫生便又給她開了瓶葡萄糖,護士不多時進來給她掛上。

她輸著液,他也不好離開,隻得在旁邊陪著,眉宇間卻緊鎖鬱色。

到了現在,她倒不惱了,他不開心才好呢,他不也讓她常常不開心麼,一報還一報。

等藥水吊完,已經過了八點,護士來拔了針,她這時候倒主動,神色淡淡的:“你走吧,回去晚了家裏人也擔心。”

陸正南覺得如今這狀況,他真的裏外不是人,心裏憋悶而糾結。

他沒動,她便也不再催,蓋上被子假寐。

過了一陣,他以為她已睡著,起身離開。

他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又睜開來,嘴角一翹……

陸正南離開之後,並沒馬上回家,開著車,在城中茫然地轉悠。

霓虹閃爍,心情亦隨之迷離。坦白,還是隱瞞,兩個念頭在他心裏做鬥爭。

直到看著儀表盤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快十點,他才終於往回家的路上走。

這一段路,今日似乎特別漫長,當車終於到雲水閣,他伏在方向盤上,過了許久才下車。

還是告訴她吧。他對自己說。

可推開門,他看到的情景,卻讓他怔住:滿屋的大紅喜字,葉初曉,米粒兒,甚至包括老爺子,都在剪紙。

見了他,米粒兒歡快地跑過來,拿著紅色的紙蝴蝶向他獻寶:“爸爸,你看我剪得漂不漂亮?媽媽教我的,說這叫DIY。”

他被米粒兒拉過去坐下,葉初曉正在剪一對連著的雙心,笑意吟吟:“我覺得自己剪的最吉利,是吧,爸?”

老爺子也點頭:“對對對,含著心意嘛。”

陸正南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中鈍痛。

他們,都在全心全意地盼望著那場婚禮,尤其是初曉。

他在這個時候,怎麼開得了口,給她沉重的打擊和傷害?

“爸爸,這個蝴蝶翅膀我老是剪不好,你幫幫我。”米粒兒撒嬌。

他接過來,去幫她剪,可因為失神,刀尖卻一下子戳到手指上,頓時,劃出一條口子,滲出的血,和那喜紙一樣鮮紅。

“哎呀,這是怎麼弄的?”葉初曉趕緊去拿了紗布和碘酒過來,幫他處理傷口。

他看著她擔憂的神情,心裏難受,隻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她。

那個晚上,他逼著自己和往常一樣,和他們說笑,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周末兩天,盛璿他們又過來,幫著張羅婚禮事宜,時間也過得飛快。

他在眾人的陪伴下,情緒暫時緩解,而秦悅這兩天,也再沒給他打過電話,或者發過短信,無聲無息。

到了周日晚上,其他人走後,他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來到後院,撥通了秦悅的號碼,想問問她的現狀。

然而,她關機了。

過了幾分鍾又撥了一次,仍舊是關機。

他輕歎了一聲,轉身回屋……

第二天早上,他到了公司,秦悅仍舊沒來,辦公室裏空蕩蕩的。他去問她的助理,但助理說也已經幾天都沒聯係上她。

不會出事了吧?他心裏咯噔一下。

開完了早上的例會,她依然沒出現,他心裏的擔憂越來越甚,最終將手頭的事交待給李叔,自己匆匆離開,趕往南湖苑。

在樓下問過保安,說她自周六回來之後,似乎便再也沒出去過,他更是擔心,即刻上樓。

門鈴按了幾遍,仍無人回應。正在他焦灼地打算下去叫保安時,門卻忽然開了。

秦悅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地出現在門口,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你這是怎麼回事?”陸正南皺眉問道。

“沒事。”秦悅虛弱地一笑:“大概又是低血糖,老毛病了。”

她走回沙發上躺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看起來很可憐。

“為什麼要從醫院出來呢?”陸正南責備。

“在哪不都一樣,反正就我一個人……”秦悅低低呢喃了一句。

陸正南頓時默然無言。

她也不說話,在沙發上躺了一陣,似乎才覺察到他還在這裏一樣,轉過臉望著他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不過這幾天,我可能要在家休息,暫時不能去公司了。”

“你這樣……讓人挺不放心的。”陸正南歎了口氣。

秦悅的眼底,滑過一絲暗光。

她就是要他不放心。

但她嘴裏卻說:“沒事兒,真的沒事兒,你走吧。”

陸正南怔立半晌,也隻能走:“那你要是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秦悅淡淡地“嗯”了一聲,神思似飄遠,也不再多搭理他。

陸正南走了,秦悅望著壁畫上的那抹亮色,笑了笑。

隻要他擔心,他就會或多或少,記掛著她。

這樣就好。

至少,他無法和以前一樣,心裏徹底沒有她。

其實她的低血糖,雖然的確是老毛病,可若不是這些天,她故意不吃飯不睡覺,也不至於發作得這麼厲害。

聽起來,這像是飲鴆止渴。可事實上,對於真的快要渴死的人,即使是毒酒,也會覺得是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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