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天剛亮,陸正南便已起床。

葉初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呢噥了句:“這麼早?”

“嗯,今天事情多,早點去。”陸正南昨晚,其實幾乎徹夜未眠。

葉初曉揉著額打算起身給他做早餐,他卻按下了她:“我去公司樓下餐廳吃點,這會兒還早,你再多睡會兒。”

她也確實困,拉了拉他的手:“那你要記得吃啊。”

“嗯。”陸正南吻了吻她的額,收拾好之後便離開,關門的時候,又深深回望了她一眼。

到了公司,其他人還沒來,他站在窗前,俯瞰晨曦中的城市。

許久,他撥通了秦悅的電話,那邊鈴聲快響過一遍的時候,才有人接起,卻不說話。

“秦悅,我在公司樓下的餐廳等你,我們談一談。”他的聲音低沉。

秦悅默然半晌才開口:“好,我一會兒就到。”

掛了電話,她去了浴室,將原本化好的妝,又一點點卸去,緊盯著鏡子裏自己那張蒼白的臉良久,哂然一笑。

出門的時候,紀雪也正好出來,見了她今天這幅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這秦悅天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今兒是怎麼了?

不過她對這人向來不大感冒,也不想問,很快便又轉身回去,假裝忘了東西沒拿,不想跟她一起坐電梯下去。

齊禛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恰巧看到這一幕,嘴角勾了勾:“怎麼,又躲著她?”

“不是躲著,是不喜歡。”紀雪冷冷淡淡地回了句,坐回沙發上等著。

齊禛倒也沒再說什麼,就這樣陪她等,一直到聽見電梯的門關了,兩人才重新出去……

秦悅到餐廳的時候,透過玻璃門,她看見陸正南已經在等。

眼神悠悠地一沉,她放緩了腳步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一言不發。

陸正南望著她,欲言又止,隨後招手叫來服務生,讓送過來一碗粥。

粥上來了,陸正南推到她麵前,輕聲說:“你也沒吃早飯吧?”

真體貼,要是一直對她這樣體貼就好了。秦悅在心裏,歎息一聲。

陸正南看著她喝粥,目光一點點凝起。

對於她,他不是不感激的,在他最慘的時候雪中送炭,所以他是真心將她當做朋友。

但即使如此,友情也不等同於愛情。

他愛的人,隻有葉初曉,再分不出半點愛給別人。

所以如今,他隻能狠下心。

“秦悅,”他的指尖在桌沿輕點了一下:“很抱歉,但是這個孩子……還是處理掉吧。”

正沉浸在溫情中的秦悅,驟然一呆,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知道,這個決定,很冷血。”陸正南沉沉地歎了口氣:“但是這次的事,純屬意外,如果孩子生下來,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初曉,都太不公平。”

秦悅在那一刻,淚幾乎奪眶而出,卻掐緊了自己的掌心,硬是忍住,強迫自己平靜:“好,我會自己處理的,不會讓你為難。”

“我可以陪你去……”他還沒說完,就被秦悅冷笑著打斷:“你是怕我不打嗎?”

陸正南無言,秦悅隨即拿起包,衝出了餐廳……

上了車,她踩足了油門,一路疾馳。車窗外灌進來的風,打在臉上,那樣疼,她的淚在風中灑落,眼神卻是冷的。

她未想到,陸正南竟能絕情到親口說出,讓她把孩子處理掉。

這麼幾年,哪怕對她一絲一毫的愛意,也沒有麼?

還說孩子生下來,對她和葉初曉都不公平。

對她公不公平,其實不重要吧,他真正在乎的,隻有葉初曉。

永遠都是葉初曉。

她真的恨那個人,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不從陸正南的人生中,徹底地滾出去!

打掉孩子,自動退讓,然後看著他們幸幸福福地過完下半輩子,自己還遠遠地為他們送上祝福?

她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聖母,辦不到!秦悅眼神陰鷙……

那天在她走後,陸正南上樓回到辦公室,心情沉重。

他也不想傷害秦悅,但如今的情況,他隻能這麼做。

這時,門被敲開,李叔進來,問昨天跟肖林海談的情況,他這才想起來,今天還跟肖有約。

“大致上定了,我現在再過去一趟,談下具體的合作細節。”他站起身,拿了文件出門。

李叔本要跟上,但他沒讓,此刻,他也想一路上,獨自靜一靜。

車到了金盛,他剛下來,就看見不遠處的另一輛車,異常熟悉。

果然,從車裏出來的人,是齊禛。

兩人打了個照麵,陸正南笑了笑:“齊總也來了?”

“是啊,這麼大的單子,我不親自上場,怕爭不過你啊。”齊禛也是一笑,走過來到他前麵站定:“聽說……初曉回來了,你們還要複婚了?”

“不錯。”陸正南點了點頭,並不否認。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娶同一個人,還做兩次新郎官。”齊禛語帶嘲諷,可眸底卻深藏暗色。

心裏到底還是痛的,至少,她還願意嫁給他,不像自己,求而不得。

當初的那枚戒指,至今還躺在抽屜深處。

不過……他想起秦悅說的那件事,臉上又慢慢有了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帶著某種審視,隨後眉一揚:“那就……祝你們百年好合。”他的眼神裏,帶著幾分詭異:“但是願望歸願望,也要順利實現才好啊。”說完他盯著陸正南看了兩秒,轉身離去。

陸正南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也隨後進了大樓。

肖林海今天早上等的人,本來隻有陸正南,如今齊禛突然前來,他有些詫異。

“齊總請坐。”他客氣而淡漠地做了個手勢。

齊禛坐下,神色誠懇:“聽說您公司要擴大生產規模,我想在原料供應這一塊兒,和您合作。”

“齊總的消息很靈通啊。”肖林海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實這消息,目前知道的人並不多,幾乎隻有昨天吃飯的那批人。

那麼,到底是誰傳出去的呢?他手下的人自然不會,陸正南也不會,唯一可能的,就是林副市長和他的秘書了。

看昨天林副市長對陸正南的態度,應該是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真是林副市長出手,那麼齊禛這邊,目前倒也不能輕易得罪。

而這時,辦公室的門再度被叩響,肖林海抬眼一看,陸正南就站在門口。

眼神斂了斂,他笑著招呼:“陸總,請進。”

“不妨礙你們吧?”陸正南明知故問,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和齊禛並排。

“正談原料的事兒呢。”肖林海語氣輕描淡寫,目光飄過時卻給陸正南暗中使了個眼色:“齊總對這也有興趣。”

“是嗎?”陸正南了然一笑。齊禛要不跟他搶,他反而奇怪了,向來他們都是針尖對麥芒。

“其實我們兩家的貨源都差不多,就是個價格問題了。”齊禛似乎真的是來公平競爭的,挺開誠布公。

陸正南沒說話,隻是一哂。又玩這種賠著本賺吆喝的把戲,齊禛也真是樂此不疲。

在商言商,對肖林海而言,供貨商打價格戰,自然對他有利,他也沒理由過多反對,何況,這其中,恐怕還牽涉了一個林保華。所以,他默不作聲,暫時靜觀其變。

齊禛又開始侃侃而談他公司的規模實力,陸正南始終不語,直到他終於結束,才插了一句:“肖總,你需要的,我都會保障。”

齊禛冷睨了他一眼,又回到價格上:“我們隻求薄利多銷,有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係,所以錢上的事情,可以商量。”

這一句,陸正南並沒有貿然跟上,隻是平靜地看著肖林海。他給金盛的,已經是實在價,如果真低得離譜,那就隻有兩條路:要麼,不做;要麼,質量降低。他相信以肖林海的做事風格,肯定會以質量為上。

肖林海此刻也正在忖度,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不語。

半晌,肖林海的手交疊著放在桌上,態度不偏不倚地一笑:“要不然,大家都回去核算一下,回頭你們各自給我提供一份報價單,然後再來定,你們說怎麼樣?”

他既然是這樣提議,就說明他心裏有自己的考慮,陸正南雖說和他是朋友,但也清楚,生意場上,門門道道太多,並不想太為難他,所以率先站起來,笑著告辭:“好,那回見。”

齊禛卻沒走,還想留下來再做點工作,但肖林海也站了起來:“那我送你們出去,順便去開例會。”

他話已至此,齊禛隻得也起身告辭。

肖林海隻將他們送出走廊便去了會議室,陸正南和齊禛,一起進了電梯。

空間狹小,對峙之氣便顯得更為強烈。

電梯徐徐滑下,齊禛看著玻璃外廣闊的工業園區,笑了笑:“陸正南,如今的這個世界,可不是你當初的那個世界了,有些事,別自不量力。”

陸正南也意味深長地一笑,回了他一句:“舊的世界毀了,還可以重建新的,一切皆有可能。”

齊禛被噎得無言,重重冷哼了一聲……

回到公司,陸正南把李叔叫到辦公室,說了今天的情況,李叔一聽見齊禛的名字都惱火:“他怎麼總跟我們搶呢?”

“搶就搶吧。”陸正南擺了擺手:“價格方麵,我們最多隻能讓一到兩個點,不可能再低。現在的問題是資金夠不夠,金盛要的量大,而且慣例是隻預付百分之十五,咱們得保證周轉得開。”

這也同樣是李叔所擔心的問題,畢竟公司才剛重新起步,錢都在流通中,真能留在賬麵上不動的並不算太充沛,如今真拿下這個單子,的確有些吃緊。

“無論如何,這次咬緊了牙也得先拿下。”陸正南沉聲說。這不僅僅在於跟齊禛爭的問題,如果齊禛這次拿下了金盛,那麼意味著他們這邊,以後很有可能徹底失去金盛這個穩定的大客戶,所以必須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