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福孤身一人不知怎麼辯解，幹脆挑明：“說到底還是來要錢的啊，你問我該給誰是嗎，我說該給我！二叔走的時候是我摔的盆，不給我給誰！”
\t“你摔盆？那也不能給你！人家家裏沒兒子的讓人代摔的多了去了，遺產哪有不給自己孩子的？”
\t“我不管，我摔的盆！我得病的時候你們都躲得遠遠的，現在病好了賬還沒還呢！看見我弄了點錢你們就眼饞了？跟你們說吧，這錢我都……”二福果然有些小孩子氣，一旦沒理了先頂上一句“我不管”。
\t“二福，你要是說你拿錢還賬了我可跟你急啊，我的錢你可一分沒還呢。”三舅媽一邊低頭夾菜一邊說，目光在碗和盆之間遊移。
\t“這錢……我買磚了！我要蓋屋！”二福沒理會姐姐剛剛張開的嘴反過來質問三舅媽：“三嬸子，你不說我還不氣得慌，我得病的時候你給了我三千，再跟你借就說沒有了。可你回家又給你四閨女買了電腦，我都快沒命了你還不把錢借給我？你侄子的命就這麼賤啊？”
\t三舅媽不緊不慢放下筷子用手心擦擦嘴，崔家人都知道這是她開始罵人的前兆。眾人都停止夾菜，靜靜等待風暴來臨。三舅媽深吸一口氣鼓起的肚皮險些頂翻桌子，如同《功夫》裏濫用獅吼功的小龍女：“你得病一共湊夠了多少錢？兩萬！我一個人拿三千還不行？城裏的兩三個親戚他們一口氣拿五千拿四千，他們有的是工資，我幹什麼？我種地，我養鵪鶉賺錢！我是有錢，我現在家裏還有，我能都給你嗎？你死了之後你媳婦就得跑，你娘又推得這麼幹淨。人說‘人死賬不爛’，你一死我這賬可就真爛了啊！你怎麼不說說你媳婦她娘家給你拿多少？一分沒有！你娘給你拿了多少？一分沒有！你覺得你們是一家子，錢都是一起的，對嘛？還有一件事，你說你大爺爺沒給你錢，你問問你娘！”說罷朝著大舅媽一指，大舅媽一哆嗦，筷子敲在丸子湯的盆上，一聲銳鳴。
\t“媽，大爺爺給錢了嗎？”二福狐疑著問。
\t“給……給了，我怕你知道了亂花，就藏起來了。”兒子絕症纏身，大舅媽居然能拿出教育孩子不亂花錢的借口藏錢，惹得三舅媽一陣譏笑。
\t“多少？”
\t大舅媽不做聲。
\t“多少！”二福咆哮道。震得窗外傳來隱隱的一聲“哎喲”，眾人開始勸二福冷靜。
\t“兩千……”大舅媽小聲說。
\t三舅媽插了一句：“兩千？我聽說……”
\t“就兩千！多一分沒有！那天他托大兒子送來這兩千……”大舅媽的辯解慢慢變軟，隨後又看著兒子，真誠的補上一句，“二福，你大爺爺真的就給了兩千。”
\t沉默了一會，三舅媽微笑著看著大舅媽，大舅媽如坐針氈，諾諾道：“還有一盒燕窩一盒人參。”不用說，肯定讓她自己私吞了。
\t三舅媽又數落了起來：“大嫂，我這當弟妹地說你也應該，你都這麼老了還吃那幹嘛？你還有幾年活頭？”
\t“人家老頭還吃哩！”大舅媽抬高聲音和胸脯說。
\t“那本來就是別人送給他大爺爺吃的，人家不舍得吃送來給二福，倒都讓你吃了！你還好意思說？”
\t二福看不得二人鬥嘴，問自己的娘：“錢呢？”
\t“我買羊了……”
\t一桌子人沉默著，連夾菜聲都消失了。二福冷笑了兩聲，說：“娘，我說給你要錢買兩頭羊給你兒媳婦放放，你不是說沒錢嗎？你不是說錢都看病用光了嗎？”二福見親娘沒做聲，轉身對嬸子說：“春蛾她媽媽送來過一千讓我看病！”
\t“你看過你家折子嗎？”三舅媽欠身起來夾對麵春蛾麵前的菜，滿屋子都是她咀嚼的回聲。
\t“我上個廁所。”二嫂站起來。
\t“折子、折子，”二福喃喃自語著，大喊一聲：“春蛾，你拿來存折我看看！”
\t“哦。”春蛾去裏屋找折子，三舅媽對二福使了個眼色，二福頓時明白，立刻起身衝進去。裏屋突然傳來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叫，隨即是二福的怒吼：“還藏？給我摳出來！”
\t良久，二福低聲問：“折子上的錢呢？錢呢！我說呢，你娘咋這麼好心，你給她送去兩萬她能不還禮嗎？”隨即是女人被推到床上的聲音，然後是嚶嚶的哭泣。
\t二福紅著臉出來，說：“三嬸子，你怎麼知道的？”
\t“你娘還有你媳婦有什麼不講的？你住院的時候就在屋後麵磨場上拉呱，說你是短命鬼，活該幫她們斂一次財。”三舅媽想了想，又補上，“你冤枉你媳婦了，她就給她娘家一萬二，你媽那留下了八千。”
\t大舅媽實在受不了被人接二連三的揭穿，幹脆端起自己的飯碗顛顛地跑了。
\t三舅媽繼續說：“二福，這事本來不該給你說，就是說也不能這個時候說。但是你今天太過火了，坦坦來認家，是個客人，咱不管怎麼說得高看他一眼。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t坦坦頭一次開口說：“什麼貴客，都是自家人了。”
\t“人家頭一次回來就碰見這事，丟不丟崔家的人！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人家的宅子賣了，那是二哥最後的一點家產，專門留給他兒的。還有你說你看病的事，我和你三叔盡力了。買電腦是答應了你妹妹的，她都上大學了，一個宿舍裏都有筆記本電腦，我想著攢夠錢給她買一個好的，你這一生病就給你了一半。剩下的隻能買個二手的，現在她還生我氣呢，說我憨，拿錢打水漂不疼閨女疼侄子。”三舅媽心疼地頓了頓，歎口氣繼續說：“二福啊，不能賴我罵你，你辦事就是心眼太多，也得怪你媽媽和媳婦把你教壞了。你嫌我不拿錢，說我不管你死活，你怎麼不看看你院子裏那輛卡車啊？你自己的車都不舍得賣，我知道，大家看你沒錢才給你捐錢，要是賣了車人家肯定不捐了。你說當時你都快死了你還盤算著留車，也不是我胡說，不讓賣車肯定是你媳婦和你娘的主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