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揭穿(1 / 2)

一夜之間,兩起命案。樓蘭城裏的上報了府裏太守,然而查了半天,一個個街坊都盤問過去了,最後卻隻能懷疑起那個當天在樓蘭城露麵過的灰衣客。一定是那個陌生的外來客幹的。太守派衙役查了半天,卻毫無辦法。最後隻能以疑凶在逃而結案,問了城門那個被灰衣人問路過的廟祝,畫了像、到處張貼著榜文懸賞捉拿。“嗬……”太守府的城門口,出城的一個女人提著包裹,正準備揮手叫一輛驢車,卻無意中抬頭看了一下榜文,微微笑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嘴角的笑意就不見了——“住手!你瘋了!難怪…難怪劉虎不要你!誰會要你這樣的女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簡直瘋了!你是個鬼!”火球陡然燃起的刹那間,她聽到火裏那個殺人凶手看著她,聲嘶力竭的大吼。燕三娘低下頭去,撫摩著懷裏的那把紫竹扇,扇骨已經有一條被她生生捏斷了,她有些愛惜的撫摩著,歎了口氣:“我瘋了?……我、我不過都是為了那個死鬼好。為他我什麼都做了,還是留不住他……我真的瘋了麼?”她的手,慢慢攀上了自己的臉,輕輕撫摩。那裏,眼角有一滴淚緩緩流下來。蓬門未知綺羅香,擬托良媒亦自傷——想她燕三娘,也算是自幼聰穎過人、知書識禮,卻因為家世貧寒,嫁給了劉虎這個市井俗人。嫁了本也認了,可即使是這樣一個粗俗之極的丈夫,用盡了全部心力卻依然留不住。那以後,便是樓蘭之亂,便是傾國,便是南渡……世事翻覆,滄海橫流。改名換姓的她孑然一身飄零於亂世之中,即使有著那樣的聰穎才智、縝密頭腦,在曆史巨大的洪流中,還是身不由己的被卷著、隨波逐流的走一步是一步。她也曾在荒村中躲入柴堆下避開亂兵,也曾在官道上看著逃亡的人一個個死去,也曾在過江時看到水裏漂滿了屍首……改名為李三娘的她,心驚膽戰的一天天捱著,不知道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裏,會倒在哪一條路邊死去。——一直到她在一個山洞中,遇到了同樣是躲避兵荒的秦家一家人。也算是流落間的相互照顧,慢慢地她被那一家人接受,最後嫁給了剛在亂兵中失去妻子的秦家二子秦元溯當續弦。那樣的亂世裏,也顧不上什麼三媒六聘——這也是秦家有人至今都覺得她不夠名正言順的緣故。南渡後家國漸漸穩定,秦家在臨安站穩了腳也開始重操舊業做起花木生意,秦老夫人以前就是樓蘭宮廷裏園子總監的遺孀,一身花藝算是天下獨步,世道一穩定,這花木行業就又慢慢興旺起來。李三娘本來也就是做過種花的活兒,便是除了幾個男丁外家裏能幫上手的人了——她的吃苦耐勞和聰穎才幹,在那幾年裏漸漸展露,不到幾年裏就學會了秦家種花的技藝,以一品“金盞出玉花”的牡丹新品,獲得樓蘭皇帝大讚,露了頭臉。她又是個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子,待人接物聰穎幹練,長袖善舞,玲瓏八麵。在她的幫襯下、百花秦家的名頭已經上達天聽,除了大內每季都指定秦家進貢各色花木之外,更成為臨安城裏富戶大宦家出入的常客。秦家二夫人李三娘的名字,也算是臨安城裏一個響當當的名號了。也是靠著她自身的本事,雖然出身卑微,可在漸漸發達的百花秦家裏麵、卻是誰也不敢看不起她半分——包括她那個已經開始厭棄妻子,在外頭拈花惹草的丈夫秦元朔。外人看來,做秦家二房的媳婦又能把持家政,她李三娘是過得風光滋潤的——然而,隻有貼身的嬤嬤知道她每夜每夜的都從噩夢裏驚醒。從來沒有人知道,在穩定優裕的生活裏,那兩個人被她殺死的人,總是從夢裏血淋淋的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她,把她拚命的拖向一個黑不見底的地獄深淵……“你的眼裏沉澱著恐懼。”在夢鏡這個小鋪子裏,聽到那個仿佛洞徹一切的白衣女子說話,看著她手指上那一抹奇異的殷紅,忽然間長年以來的偽裝和積壓的恐懼莫名的失控,紫竹扇從她手指中掉落在地,她失神的望著秦姬驚叫起來:“你怎麼知道……你怎麼都知道!你是妖怪!你是妖怪!”“看來你也是個聰明能幹的女子……卻因為狹隘的一時情緒就做了那樣的事。”看著瀕臨崩潰失聲痛哭的她,秦姬的聲音卻是帶著深深的歎息意味,“妒忌?報複?究竟為了什麼呢?居然將這樣聰穎縝密的才能、用在了殺人上……”“你、你要告發我麼?你有什麼證據!”她驚懼的看著白衣少女,然而雖然慌亂,腦子卻依然清晰,顫聲反問。反正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早已經沒有任何對證。“我才不管別人的事。”秦姬抬了抬手指,那隻白色的鸚鵡撲簌簌飛過來,停在她手上,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看著李三娘,“逝者已矣,生者活著就是贖罪……那麼久的事了,那些血、就讓它永遠的埋下去罷。”李三娘抬起眼,驚疑不定的看了看眼前的白衣少女,然而白螺的眼睛冷漠的沒有一絲溫度,但是眼底裏,卻有看不清的悲憫——女子以夫為天,可是,難道除了這個“天”之外、除了愛情婚姻之外,就看不到別的東西了麼?女人也應該有抱負的……但是在這個世間,那些禮教,那些熏陶,那些自她們一生下來就無所不在的氛圍和言論,卻仿佛是無形的枷鎖,時時刻刻要求著她們封閉自己的知性,一生的仰望著自己的“天”。秦姬長長的歎息,然而仰望天地,卻知道自己對這個世間無可盡力。自從陳瀘將夢鏡再度送回她身邊後,再加上謫入凡塵三百年的修行,天界中的靈力慢慢恢複到了她身上——然而,看得到別人的過去未來,卻同樣是意味著要分擔起別人生命的重量——那樣的沉重感和挫敗感,是西天上那些主宰者們幾百年來反複讓她感受到的——他們要告訴這個背天逆命者:你根本無能為力!然而,即使如此,要她低頭,那卻是經曆萬劫也做不到!李三娘走出門去,隻覺外麵陽光分外刺眼,腳下似乎踩著棉花,軟軟的沒有絲毫力氣。懷中揣著的紫竹扇幾有千斤重,她扶著牆壁踉蹌的走,眼裏是極度的虛弱和恐懼。妖怪……那個女子是無所不知的妖怪!她居然能洞察自己的秘密……不可以,怎麼可以再讓她進秦家的門?!如果這種事被秦家的人知道了,那麼…那麼自己便是萬劫不複。這件事,必需永遠、永遠的埋下去!扶著牆,不住的喘著氣,女人眼裏驀然煥發出了狠厲的光。宛如十多年前、她決定殺了周勝和李蓮兒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