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完美脫逃(1 / 2)

普普通通的臉,映著明滅不定的燭火有一種奇異的陰暗變化,女人的眼睛陷在陰影裏,閃出幽幽的光芒,不知為何,周勝看在眼裏,竟然心中莫名一驚——這個女人,不簡單……至少劉虎那家夥說對了一點,他的渾家不是個普通女人。“他是你漢子,情人眼裏出西施,那也是有的——”不得已,周勝不好直承自己的失望,隻有這般說了一句。“哈哈哈哈!”他一句話未落,忽然間,桌子對麵爆發出了駭人的笑聲,驚得灰衣大漢頓住了後麵的話,驚詫莫名的看著陡然間在燈下大笑起來的女人。“情人眼裏…咳咳,情人眼裏出西施?”一直都是淡定從容的燕三娘陡然笑得失控,劇烈的笑聲裏,咳嗽著,連連握著自己前襟的衣服,在燭下笑,“什麼西施?麻油西施麼?……那死鬼、那死鬼到死,都念著那個賤人!”周勝驀然怔住,定定看著女人在燈下顯得有些扭曲了的笑臉,有淚水從那細細的眉眼裏流下。“你說……劉虎說的那個人……不是你?”有些不可思議的,他怔怔問。燕三娘陡地止住笑聲,轉頭看他,咬著牙,冷冷道:“不錯!是那個死鬼勾搭上的賤人——‘白皙豐潤,柳葉眉,桃花眼,一笑一個酒窩’——是不是?就是李蓮兒那個賤人!在前街住著,開著個麻油店,老是穿大紅衣服,扭著身段走在街上勾男人的眼睛。”周勝吸了一口氣,想起在簷下時看到那個走過的紅衣女子。發髻上簪著玉蘭花,眼是桃花眼,眉是柳葉眉,身段玲瓏的,舉止活潑輕佻——就是她?“是她?我方才見過了……”訥訥的,他說了一句。三娘冷笑著,那眼睛斜覷他:“好呀,那你也不算冤枉跑了這一趟——到底也讓你給碰上正主兒了!怎麼樣,那個小娘是不是夠撩人的?”咬著牙說著,淚水卻忍不住從女人眼中一連串滴落,她的手用力抓著那把紫竹扇,低下頭,肩膀微微發抖:“那死鬼……那死鬼真的是鬼迷心竅了……麻油西施是什麼女人?狐狸精!——而且她是誰家的寡婦?是那個死鬼的叔伯!那死鬼知不知道這亂、人倫的事、如果一旦被族裏人發覺,就逃不過沉豬籠點天燈?——樓蘭城裏劉氏宗族,對這等亂、倫的事兒何曾手軟過……”周勝聽得呆了,看著女人伏下身去,痛哭,斷斷續續的說著。“真是豬油蒙了心啊!……我要勸,也知道是勸不進去的,為了不撕破臉,也隻好當作不知道。可我、可我也不能看著那死鬼等著被人發覺、拉去浸豬籠吧?”三娘的手用力抓著紫竹扇,指節發白,周勝聽得有輕輕“嚓”的斷裂聲響起。“怪不得劉虎那小子含含糊糊不說是姘婦……這種亂了人倫勾上叔母的事兒,說出來場子裏也會被罵豬狗!”周勝慢慢明白過來,有些忘了自己的處境,憐憫的看著燈下痛哭的女子,點點頭,“也幸虧他後來犯了事、去鳳雛城做了苦役。”三娘陡然不哭了,擦了眼淚,在燈下抬起頭,冷冷笑了笑,咬著牙,說了一句話:“他是冤枉的——那一年城裏鬧了盜匪,是我把一些細軟藏到他房間床下,然後就去官府暗自出首,說我家漢子和賊人有勾結,窩藏了贓物。”“你?……是你把劉虎送進去的?!”灰衣大漢陡然覺得額上冷汗冒出,本來已經橫了一條心不顧今日的死活了,然而聽得這樣的話,依舊感覺有寒意從心底冒起來。“我要讓他和那個狐狸精分開!”三娘蹙起了細細的眉,眼神執拗而淩厲,然而卻含著淚光,“不然他八年也活不到!說不定就被拖去浸了豬籠!我什麼法子都能用,隻要他離那個賤人遠遠的!——窩贓罪按律不當死,這我也打聽過了。”周勝看著這個相貌普通的女子,忽然說不出話來,感覺有什麼壓迫著自己。太聰明了……這樣的女人,如果換了他是劉虎,何嚐不感到敬畏懼怕?“但是……我沒想到那死鬼會為此送了命。死的好…死的好!”說著說著,但是女人的手卻是再也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她再度掩麵慟哭,“居然…居然就死在那邊了!我、我還一直以為他會回來……會改了性兒,好好的回來過日子……你也說他誇我賢淑知書識禮,看來他雖然被那個狐狸精勾了魂,可心頭好歹還念著我一點兒的……我想這一次遇到大赦他回來了,如果給他生個胖兒子,或許就會栓住他的心……可是,那死鬼居然就這樣…就這樣死在那邊了!”痛哭的女子驀然從掌中抬起淚痕斑斑的臉,冷厲的盯著灰衣大漢,眼神可怖。“你麻倒了我,是要拿住我解去告官嗎?”在三娘這樣的眼光下,周勝這樣死裏逃生過來的江洋大盜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訥訥問。三娘冷笑起來:“告官?再抓你去鳳雛城麼?——再讓你逃一次?”女人的眼裏都是恨意,然而卻是陰沉而森冷:“你是逃回來的……是不是?反正沒有人知道你是誰……甚至沒有人知道你今天來過這裏……”周勝陡然覺得不好,然而不待他詢問,三娘就已經站了起身,進了後麵的廚房,傳來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不知道她在找什麼東西。轉而,灶下傳來劈劈剝剝的聲音,濃煙和火氣一陣陣透了出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要幹嗎?他心裏莫名一陣驚慌,感到有什麼極大的危險在步步迫近。他極力想活動手足,然而依然因為麻痹而絲毫不能動彈。正在他勉力掙紮間,陡然覺得一陣冰涼,有什麼東西從頂上一直澆了下來,透心透骨的涼。“你要幹嗎?——”周勝驚駭莫名,脫口問,聞到身上奇異的香味。正在遲疑,忽然看到三娘放下提壺,轉身拿起了桌上的燭台,站到他麵前。那燭光映著她的臉,一明一滅,女人的眼裏,有瘋子一般的瘋狂和冷慎。“香麼?那可是上好的小磨香油呀……麻油西施那裏買的呢。”燕三娘詭異的笑起來。然後,手一傾,燭台“啪”的一聲,落在他衣襟上。那夜樓蘭城的大火,幾年後依然讓說起來的人心驚膽戰。不僅僅是因為那起火的火勢特別旺,蔓延了半條街,更是因為跟那一場火有關聯的,還有兩條人命——火滅了以後,在劉虎家裏找到了被燒成一段焦木的劉虎媳婦兒,蜷縮在桌邊。那個出名能幹的賢惠女子,苦等了流刑的丈夫八年,眼看著大赦令下了就要團圓,卻被這一場火活活燒死。也有人說那火來得蹊蹺——那是城口上的廟祝,想起了那一天白日裏,曾有個外地來的灰衣大漢在城門口詢問過劉虎家的地址,那大漢穿的破破爛爛,一臉風塵仆仆,眼睛冷厲,看上去就不像個老實本份的人……撲滅了火,青石街前後鬧了一夜,個個忙亂無比。所以誰都沒發覺一街之隔的麻油鋪裏發生了什麼——一直到第三天,風流小寡婦李蓮兒沒有扭著身子出現街上,才有人想起去麻油鋪看一看——打開門,隨著麻油香味飄出的,是濃重的血腥味。看著房裏鮮血橫飛的樣子,破門而入的人忍不住轉身奪門而出,蹲下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