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夫複何言!
突厥老大都悔過了,底下的兄弟更不用說了,不過仍然有一個兄弟——思結闕俟斤都曼(就簡稱都曼吧),做夢都想著一夜暴富(但凡有這種思想的人,十之八九都是窮人),占山為王統領草原,無奈之前一直被阿史那賀魯壓著。現在機會來了,乘機帶著部落人馬悄悄地把疏勒、朱俱般、蔥嶺(今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附近)等三國給霸占了,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塊根據地。接下來就等唐軍班師回朝之後,好好的經營擴大地盤就行了。看來這位仁兄小算盤打得不錯,不過賬算得就很差了。因為,在如此大好形勢之下,大唐豈會容得一個跳梁小醜亂跳?
長安再次向前線發出平叛的詔令,蘇定方針對這個跳梁小醜采取新的戰術——“閃電戰”,調一萬精兵,其中三千騎兵、七千步兵,南下進入高原山區突擊都曼。這三千騎兵先鋒由蘇定方親自率領,快速機動,一日一夜行軍三百裏,這速度相當厲害了。要知道,疏勒、朱俱般、蔥嶺這些地方就是今天中國、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三國交界區域,地形上看四周都是帕米爾高原山脈,中間有一塊比較小的草原平原,總體上是一塊盆地,對於騎兵和步兵而言,山區行軍並不容易。
正是憑借這一地理優勢,都曼才敢不把唐軍放在眼裏,放手去搶地盤。不過,當蘇定方進攻艱難行軍穿過山區,渡過葉葉水(今哈薩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交界處的錫爾河),突然出現在都曼都城——馬保城(今塔吉克斯坦)西門外時,估計這位老兄手中的酒杯都要掉在地上。從驚慌失措中鎮靜下來之後,都曼決定領軍出門與唐軍決戰,因為在他看來,唐軍急行軍到此,必然人困馬乏,此時正是最佳攻擊時刻。看來都曼很懂的中原兵法中那招“以逸待勞”。不過戰果很意外,都曼帶著騎兵出城,卻被這三千唐軍先鋒騎兵一頓暴扁,隻剩下都曼帶著幾個殘兵跑回城內。大唐精銳鐵騎,戰力絕非浪得虛名!
這下,太失望了,太受打擊了,都曼決定再也不出門,怎麼著,大唐騎兵再厲害,那還能攻城不成?
騎兵,當然不能攻城,可是卻可以圍城,反正有馬,繞著城來回跑,看你還敢出來不?
別忘了,還有那七千精銳步兵!
當天夜裏,七千步兵抵達馬保城外。攻城光靠手中的唐刀那是不行的,之前為了急行軍並沒有攜帶攻城裝備,不過沒關係,咱有斧頭。根據唐軍裝備體製,步兵除了攜帶唐刀盔甲和弓箭外,還攜帶了各種野外工程工具,所以,今天晚上誰也別休息了,抄起家夥開始砍樹,動手搞手工勞動,就地開始加工攻城裝備。
這番場景,吵得城內都曼徹夜無法入睡,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當天明時分,都曼走上城門頭看到城下全是列陣準備攻城的唐軍時,這位仁兄相當聰明,弄了一條麻繩,把自己一捆,走到蘇定方跟前,磕頭磕頭再磕頭。
何必當初!何必當初啊!
至此,西至今天中亞鹹海,南至今天阿富汗伊朗北部,北至今哈薩克斯坦與俄羅斯邊界處這一片廣闊區域全部歸順大唐,成為大唐國土一部分,西突厥這個名稱永遠的成為了曆史名詞。
顯慶三年二月,六十七歲的蘇定方班師回朝,李治在太極宮乾陽殿前舉行盛大的獻俘儀式,當然,主角就是阿史那賀魯,都曼不夠格。不過,當阿史那賀魯參加完獻俘儀式之後,在前往昭陵和太廟磕頭之後,並沒有被押往朱雀大街,因為,李治下達了特赦令,赦免阿史那賀魯和咥運兩位還知道悔過的父子。
不過這位昔日突厥可汗在第二年也就是顯慶四年,就掛了,死後被安葬在前東突厥可汗頡利可汗的旁邊,也就是今天西安世園會公園附近。其實,這位仁兄也是一位英雄,可惜,生不逢時,如之奈何!
對於阿史那賀魯留下的這片廣闊西域之地,長安采取了對待回紇部落一樣的策略——“網格化”管理模式。將整個西域之地全部按部落進行了分割成大大小小的都督府和一些州府,在一些重要地域設置都護府,任命當地部落首領任職,並且行政上、軍政上全部隸屬於安西都護府。
在這次行政劃分中,有一個都督府非常有意思,叫做“波斯都督府”,位於今天伊朗和阿富汗交界之處,之所以要在這裏設置這樣的都督府,那是因為此時的波斯國已經是國破山河在了。大食國的強力東征,此時已經攻破波斯王國,一個文明古國即將成為曆史名詞。波斯國國王伊嗣候實在是扛不住了,帶著親信離開國都向北逃亡了吐火羅國(今阿富汗),不過逃跑都沒成功,半道上就被大食國騎兵截殺,直接被砍掉腦袋。伊嗣候的兒子卑路斯繼續投奔吐火羅國,幾經艱難,總算是能落腳休息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吐火羅國落腳休息到是可以,如果要想複國,趕走大食國,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希望隻能是大唐帝國。這個卑路斯在蘇定方平定西突厥之後,立即投奔大唐,被長安任命為波斯都督府第一任都督,算是一位波斯籍唐軍將領。不要小看這個落魄王子,三十年後將成為大唐經營西域的一顆關鍵棋子,到時候再細說吧。
對於戰爭中俘獲的大量突厥俘虜,大唐全部予以釋放,回到之前的部落所在地吧。但是所有阿史那部落例外,全部押送至大唐,安置在今天甘肅河西走廊、關中、河南等地。二十年之後,整個突厥阿史那部落就徹底融入了中華民族之中,再也沒法成為不安定因素。
對於此戰取得的如此輝煌戰果,《舊唐書》並沒有給出最為正麵的讚美式評價,反而卻是給予了一種更加理性的十六字自我檢討:
——中國失政,邊夷幸災。理亂之道,取鑒將來。
一切邊患的起因不是對方,而是中國本身,如果中國內部沒問題,那麼就不會有邊患這一說法!
所以,隻要內部團結,一切都不是問題,這句話就是無數邊疆戰爭之後得到的最好曆史經驗總結。
但是之後的一千四百多年,曆史卻在反複上演去驗證這句話,而不是汲取教訓,不應該啊!
如果站在今天的角度來重新審視蘇定方這一次遠征西域,相比於貞觀年間的數次征討,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從此之後,整個西域在將近百年的時間裏沒有發生能夠稱得上規模的突厥民族叛亂。可見,蘇將軍的這次遠征對西域突厥人各部落的打擊震撼效果多麼的持久。蘇定方也由此成長為大唐李治時代最核心的將領。
而蘇定方在這次遠征中,對身邊一位年輕的倉曹參軍賞識尤佳,感歎之餘,將自己畢生所學、戰場經驗傾囊相授。這個年輕人將成長為後李治時代大唐軍隊最為優秀的統帥,這種統帥還有一種特殊的稱呼“儒將”。
這個人就是裴行儉,強調一下,裴行儉不是軍人出身,而是文官,標準的文官。年輕時候雖然靠家庭背景進入京師弘文館學習(當時的館主可就是許敬宗),但是依然選擇參加科舉考試,而且裴同學報考的是難度最大的明經科考試,順利考過筆試,並通過吏部的麵試,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左屯衛倉曹參軍,小小的七品軍官,頂頭上司就是蘇定方,算是技術型參謀軍官。然而,作為軍官,騎馬拉弓射箭、千裏奔襲並不是裴參謀擅長的,裴參謀最擅長的是從地圖中找到製敵於千年之外的方法,所謂謀定於廟堂之上,決勝於千裏之外,此外,最為玄幻深奧的陰陽之術裴行儉也是無師自通,儒將之名絕非浪得虛名。
在跟隨蘇定方平定西域之後,裴參謀並未回京任職,而是聽從蘇定方的建議留在了大唐西州,因軍功由正七品下階的倉曹參軍越級擢升為正五品上階西州都督府長史,連升九級,相當於擔當大唐西州軍區參謀長,繼續在西域這片廣闊天地曆練著自己的軍事指揮能力和謀略藝術吧。
十幾年後,這位裴參謀依靠自身非凡的謀略,竟然不費一兵一卒平定吐蕃王朝對西域各國的軍事危機,堪稱有唐一代謀略製敵之典範。
所以說,自古長史出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