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大唐將士的鮮血才能鑄就這一個輝煌的時刻,所以,這一天決不能忘記他們的存在。
你的名字,不曾於世。
你的功勳,永垂不朽。——蘇聯衛國戰爭無名英雄紀念碑碑文
李世民下詔,命將所有陣亡將士遺骨搜集並帶回國內埋葬,昭昭忠魂豈能飄零於他鄉?立碑,建寺,常年派出官員祭祀;命所有陣亡家屬免除一切租庸調,並由當地官員負責優待;命將被突厥人抓獲的中原百姓一律放還回家,由所在州縣給予田地,好生撫慰。
戰爭的創傷隻能依靠時間來愈合。
現在的頡利已經是一個徹底的弱者,對待這一位弱者,李世民決定赦免這位昔日的敵人,“凡有功於我者,必不能忘,有惡於我者,終亦不記。論爾之罪狀,誠為不小,但自渭水曾麵為盟,從此以來,未有深犯,所以錄此,不相責耳!”
同時下令歸還頡利被俘的家屬,在太仆寺(管理車馬的)安排別墅居住,生活上還是給予優待,畢竟也是曾經的頡利可汗嘛。
不過頡利之後的心態可是徹底改變了,《舊唐書》中明文記載“鬱鬱不得誌”,待在長安哪裏也不願意去,不願意出門,隻願意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家中,自己回味著往事。因為頡利希望能夠保留最後的一點點突厥可汗的尊嚴。
不過,還是李世民厚道,看到太仆寺的報告,就打算任命頡利為虢州刺史(今河南靈寶),不是實際職務,隻是將頡利安置在那邊,領著一份刺史的工資,而且那邊附近有山有水,適合打獵嘛,也算是很照顧頡利了,可是頡利哪裏也不去。沒辦法,李世民隻好經常讓人給頡利送這送那,也算安慰一下頡利老兄吧。
但是,頡利的內心感受不會有人體察的。
獻俘之禮行將結束之時,那些原先都是頡利附屬的各個小國使者們現在乘機吆喝起來,一致要求大唐皇帝李世民上尊號為“天可汗”,意為天下所有部落民族的可汗。換成今天的話講就是亞洲地界的老大(注意,並不是世界範圍內的老大)。對於這樣的意外之舉,李世民表現的有些靦腆,但是還是欣然接受,“朕是大唐皇帝,現在降為可汗,隻要各位臣民要求,朕就當這個可汗。”
西域國家們這種一邊倒向大唐的外交做法的確相當嚇人,如同今天北約東擴,把俄羅斯家門口各個小國家幾乎都納入到北約體係,這一招著實嚇到了俄羅斯。而如今,西突厥突然間發現,原先的各個附屬國,現在的底氣竟然比自己還要足,非但不來參拜,連每年的供物都不交了。麵對這樣的一群不聽話東西,自己卻也不能向往常那樣派兵去征討。因為,這幫國家後麵全都站著大唐帝國,怎麼著,還想和大唐再來一次大會戰嗎?
西突厥徹底陷入鬱悶之中,隻能任隨昔日的附屬國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不過,任何問題都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即使是突厥人也是如此。
貞觀八年三月,西突厥竟然也派出使者來到長安,要求稱臣於大唐,並締結兩國友好條約。因為這樣一來,以後再收拾身邊西域小國,那對大唐來說就是民族內部矛盾,可不能拉偏架,頂多兩邊各打五十大板而已,這小算盤打的夠響啊。
這一次,已經閉門不出八年之久的大唐太上皇李淵首次公開露麵,在太極宮兩儀殿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西突厥使者。這一次宴會,不僅文臣武將全部出席,而且李世民也帶著自己的長孫皇後一並參加(其他什麼妃嬪那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宴會的,因為不是正妻,而是妾)。這是父親最為高興的時刻,作為唯一的嫡子,李世民必須承擔起長子的義務,所做的一切隻要父親高興就好。
麵對兒子兒媳婦還有百官的朝賀,李淵還是相當高興的,對著長孫無忌:“如今四方蠻夷臣服,這可是自古至今從未有過的事情。”
長孫無忌也是很上心,乘機給李淵敬酒,恭祝太上皇千萬歲(區別於皇帝的萬歲)。
李世民帶著自己的媳婦長孫皇後也是在一旁不停的敬酒和幫父親/公公夾菜,所謂其樂融融。
兒子和兒媳婦的敬酒做父親的當然高興,做過父親的人都能體會得到的,這是人生之中幸福的事情之一。
高興之餘,李淵趁著酒興要求一個人跳個民族舞蹈,另一個人賦詩一首提提氣氛。被點名跳舞蹈的就是頡利,賦詩的是南越酋長馮智戴。看著這一幕,李淵大笑:“胡、越如同一家人,從未見過啊。”
此夜所有人都在盡情享受這種時刻。唯獨頡利,原因,你懂的。
此宴結束後不久,頡利的生命就走到了終點,突厥頡利可汗帶著個人孤獨與惆悵病逝於長安,大唐準許依照突厥傳統在長安郊外灞河以東(可能就是今天西安世園會公園附近)火葬頡利,來於塵土,歸於塵土。
追隨頡利一同而去的還有一個昔日舊臣,胡祿達官吐穀渾邪,當天在灞河邊自刎而去,也是一位大義之人。
這一次宴會,冰封八年之久的父子關係終究得以融化,對於李世民來說,恐怕這是擊敗突厥之外更為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在過去的八年裏,李世民和妻子長孫皇後一直都在不斷的尋找機會化解這一緊張的父子關係,家事有時候可是比國事更為難以處理,成家之人都應該有所體會。
從貞觀元年開始,李世民下班之後都會前往弘義宮探望父親,每一次外出狩獵,得到的獵物必然要派人送往弘義宮,逢年過節那是更不必說了。長孫皇後也是在幫丈夫孝敬公公,李淵日常飲食起居那是處處過問的,自然不會怠慢,這是兒媳婦的本分。當然落實到吃穿這些具體事情,比如炒菜做飯這些,那是不必長孫皇後自己下廚動手了。對於李淵身旁的那些太妃太嬪這些後媽們,長孫皇後也是囑咐掖庭宮在大唐後宮製度基礎上還要予以優待,任何宮人太監(說明一下,其實唐朝內侍們並不叫做“太監”)膽敢趁機刁難克扣,一旦發現必然嚴懲。要知道,長孫皇後自己的個人生活可是相當樸素的,除了皇後禮服需要在正式場合穿著意外,平時隻是穿著便服,而且,不做新衣服。這位皇後不是一個喜愛物質生活的女性。
八年的夫妻共同努力最終換來了父親的諒解。不過此時的父親已經是六十九歲的老人了,況且這八年裏一直呆在太安宮裏沒有一次外出,再加上始終處於精神低迷狀態,所以身體狀況並不理想。
要知道大唐建國之後一直沿用隋朝宮殿,根據當年宇文愷的布局規劃,為了彰顯皇家威嚴,太極宮設置在整個長安城中軸線的正北方向,但是卻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這個太極宮的地理位置恰好是整個長安城裏地勢最為低窪的地方。雖然關中八百裏秦川,但長安其實是一個盆地,南北方向都是有高地或者山地的,如此一來,冬天還算湊合,可以燒炭爐,到了夏天可就讓人受不了了,不但炎熱,濕度還比較大,也就是今天我們常說的“桑拿天”,這種環境是很不利於老人休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