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真離的爭吵之後,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正視這些問題。
他同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修士不同,他在尚未懂事的年紀就因為資上佳而被長老破例帶回了蒼嵐劍派。
在門派的刻意培養之下,他自就是遠離凡塵俗世的,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勾心鬥角。
而這樣一顆赤子之心讓他在劍道這一途上突飛猛進,他本以為他可以永遠這樣下去的。
可是當他有一日明白,自己所用的資源,自己所熱愛維護的門派,建立在他饒鮮血之上。
真和至今仍無法形容當他突破元嬰境時,在大殿外聽到師兄們談話時的感受。
震驚、惶恐、悲痛……
無數種情感夾雜在一起,將他緊緊地纏繞起來。
他掙脫不開。
到了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還有一顆赤子之心。
不過最後,他這從別人生命之中得來的機緣,終究還是用在了拯救蒼生之上。
“對不起。”真和怎樣也壓抑不住自己的眼淚,淚水竟然一點點的將他臉上的汙濁衝散了幾分,又露出他那白淨英俊的麵龐。
真離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這樣一張威能強大的劍符拿出來,其他門派將怎樣看待蒼嵐劍派?
尤其是當日也參與到這件事情裏的元華門,會輕易放過他們嗎?
他一生循規蹈矩,最後一次肆意妄為,終究是對不起養育培養他的門派。
但他從不負下蒼生。
玉佩那頭的真離沉默了好久,再開口語氣已經充滿了急切:“長安,你不要衝動,我,我正在禦劍朝著那方而去,一定會有辦法的。”
真和臉上的眼淚流的更凶。
長安,這是他在俗家時的名字,在他還是個稚童的時候,就是跟在師傅身後的真離將他抱上蒼嵐劍派的。
往後無數個日日夜夜,他亦兄亦父。
在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蒼嵐劍派式微,九大宗門之間無論怎樣的活動,他們都是最微末的那群,是要飽受非議和欺辱的。
那時候真離永遠站在他們麵前,挺直了脊背,似乎能為他們撐起整片空。
他們在無數個汗流浹背的午後或是疲憊的午夜相互打氣而許諾,日後定然要成為這玄界恣意風流勇敢正直的劍仙。
他們手中的劍,將拯救這世間苦難。
可是,這一切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他們終究,做不成那肆意明亮的少年人啊。
驅使那張劍符,本就耗盡了他的所有靈力甚至是精血,他早就是強弩之末了。
而被攔腰斬斷的魔族,體內的血液盡數滴落下來。
隻要稍微沾染上,就不能避免魔化的宿命。
失去意識,被嗜血殘忍的本能驅使,食生靈血肉。
與其成為那樣一個沒有意識的怪物,回到門派,即使有手段可以短暫的壓製,可誰知什麼時候就成了傷害身邊親近之饒凶手,倒不如在此盡了自己的最後一分力氣。
真和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亂象,他緩緩的向下麵墜落著。
“蒼嵐劍派,真和。”他麵對著腳下的山河,緩緩地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無人回應。
真和身上越來越明亮。
這是一名元嬰境修士自爆元嬰的光亮。
無數在地麵上互相撕咬著的黑影被卷入其中,厲聲尖叫著。
等著這道強光徹底地綻放開來時,籠罩在整個幽州上空的黑氣似乎都被驅散了幾分。
在這一瞬間,整個玄大陸都看見了這無法掩蓋的光亮。
是一名修士最後的堅持與善良。
無數已經失去了甚至的黑影被這道亮光卷進去,一起被灼燒殆盡。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切都歸於寂靜。
一切又恢複如常。
除了已經趕到通山脈巔峰的真離。
在瞧見那亮光的時候,他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長安。”他喃喃道。
這位久居高位的掌門人就那樣站在布滿積雪的山巔,久久的不能夠回過神來。
他心底亦是充滿了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