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三春的時節,屋外仍是一副淒慘盎然的景象,地麵上寸草不生,殘存著的依然是去年那點留下的枯草,仿佛隻有這裏才能體會到什麼叫做苟延殘喘。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晚,長兮辭已在牢中度過了屬於她的第一個年頭,前段時間道路上川流不息,來往商客絡繹不絕,敢情都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除夕而做準備,按照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上達宮廷貴族,下至黎明百姓,不論老少年幼必要守歲,守歲守歲,祈求的便是來年家人平安,身體康健。
可這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卻在兮辭眼中是那麼遙不可及,因為自打她入獄為奴的那刻起便已經失去了闔家歡樂的機會,她的尊嚴和人格注定要被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狠狠踩進爛泥裏。
是啊,在這樣一個戰亂四起的年代,誰還會有能力顧及到她的下場?誰又會冒著填不飽肚子的痛楚去施舍些一群不相幹的人的吃食?人心就是如此險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長兮辭已經受夠了這樣命如草芥,提心吊膽的苦日子,娘說隻要有本事,不論身處何方定能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番天地來,所以她一直等待著,等待著一個能夠使她鹹魚翻身的機會。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終於被她等到了!
幾天前聽牢獄裏的夥計說,當朝獨攬大權的衛丞相正打算出兵圍剿囤聚各州省縣的起義勢力,可腐敗的朝廷中能夠用來支配的兵力卻遠遠不到五萬, 一但出兵必然會帶走京都所有的兵馬,而這麼做帶來最大的壞處就是皇城無人駐守,一但敵軍繞道偷襲我方背後,首先淪陷的必是皇城。
衛老丞相身負監國大任,他自然不敢去冒這個險,所以在這樣一個生死存亡的時刻,他身邊必須要有一個強大到令他啞口無言的得力幹將。
而這個人,長兮辭勝任剛好綽綽有餘。
“兮辭姐,我打探到消息了!”
向牢門急匆匆跑來的是一個衣衫破爛的小乞丐兒,他散亂著頭發,水靈靈的眼睛睜大了望著自己,清秀的臉龐已有了日後英俊帥氣的苗頭。
看清了來的人,長兮辭連忙拖著病怏怏的身軀,艱難地從牆角落裏挪出來,幹枯粗糙的手指攀在積滿灰塵的圍欄上,她扯著發白的嘴唇,努力擠出一抹牽強的微笑:“殊兒,你怎麼來了?外麵的侍衛有沒有刁難?”
她仔細地將小乞丐兒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確認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後,心頭懸著的那塊大石總算放下了。
以往他來的時候,額頭上腳踝處必然會淤青得發紫,長兮辭真的擔憂這個未滿十歲的少年會因為自己的執著而喪失了性命,如今看見他平安無事,倒也放下心安了。
小家夥耷拉著腦袋,露出一副悲傷難過的樣子:“姐姐看到你如今的模樣,殊兒真的好心痛啊,你長得那麼好看,那群惡人怎麼舍得讓你受苦?爺爺說過有個成語叫什麼‘憐香惜玉’,是形容男子很愛惜女子,哼!他們真笨,連這點都做不到。”
長兮辭啞口無言,殊不知這小鬼又是從哪兒聽來的歪理,她寵溺地揉揉他那顆小巧玲瓏的腦袋瓜子:“莫要怕,隻要你還安然活著,姐姐就算跌入十八層地獄也死而無憾了!”
“嗚哇—殊兒不要你死—姐姐是除了爺爺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你走了就再也沒人肯跟我玩了—”
可憐的小家夥兒連忙握緊了長兮辭的手,生怕下一秒就會從眼前消失了似的,小小的年紀力氣倒挺大,長兮辭被他抓得雙手犯疼,她想要從孩子的懷裏將手縮回來,奈何試了許多次都是徒勞無功。
長兮辭無奈地皺起了眉毛,事已至此,她隻好暫且打消了將手拿回來的想法。
“姐姐,”殊兒仰起頭,睜著那雙即大又充滿無辜的眼睛,興奮地說:“爺爺在外麵拖延著時間,他讓我進來告訴你一聲,近日丞相府裏機要失竊,如今正在滿城搜捕小偷,今早看到各條街道都有護衛營的官兵在,昨天夜裏東南西北四大城門更是全數關閉,聽茶樓裏的人講丞相府上丟失的東西極大可能是軍事密要,所以衛老丞相才會不惜大材小用去抓一個盜賊,爺爺說若想從牢獄裏出來,這次可不失為一個良機。”
“他當真這麼說的?消息可靠嗎?”長兮辭麵色嚴肅地問道。
“我跟爺爺去核實過了,確有此事。”殊兒從懷裏掏出預先準備好的宣紙和毛筆,伸手朝牢裏遞了過去:“爺爺猜想你定有對策,可又不忍讓你割破手指以血為墨,他便讓你把要交代的話或者事情寫在紙上,爺爺好照著去做。”
長兮辭心裏一陣感動,自打一年前她作為戰俘被關押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曾經所謂的好友都巴不得趕緊跟她劃清界限,這麼多天以來直至此刻暗地裏打通關係照顧她的卻是曾經幫助過的陌生人,哪怕是街邊一無所有的乞丐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而這些人口中所謂的謙謙君子,大家閨秀竟然還比不上他們來得有良心,那群自詡秉性純良的達官貴族都不覺得羞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