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阿晚的女子,在臨死之前,耗盡所有勇氣為自己報了仇。
畫麵過於血腥,周玨微微擰眉,卻沒有絲毫同情,隻有厭惡。
沈柏把戶長踹到江煥身邊,撿起一個圓凳用袖子仔仔細細擦幹淨遞給趙徹:"少爺,坐一會兒吧,江州府應該很快就會聞訊趕到。"
趙徹繃著臉坐下,戶長已經隱隱察覺到不對勁,江煥卻渾然不知,惱恨至極的說:"姐夫,我要殺了那個賤女人,把她剝皮剖腹,要她和她肚子裏的野種永世不得超生,還有她那個野男人,我一定要殺了他!"
江煥說得理直氣壯,好像他才是阿晚的夫君,是阿晚背著他和別人有了私情。
人死了都還要剝皮剖腹,這是多麼冷血殘忍的人啊。
若不是一會兒還要留著他跟江潯山當麵對質,沈柏真想一刀割了他的舌頭。
反正是隻知道滿嘴噴糞的人,還留著舌頭做什麼?
江潯山很快趕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妻子莫氏和女兒江柔。
"煥兒,你怎麼了?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擅闖州府,真是不想活了!"
"夫君,門守說你受傷了,是什麼人竟敢傷你,我馬上讓爹派人全城緝拿凶手!"
莫氏和江柔一進園子就嚷嚷個不停,連後宮的娘娘都知道後宮不得幹政,她們兩個內宅婦人卻比江潯山的官威還大。
兩人先衝進屋裏,乍然看見趙徹這麼一位豐神俊朗的少年郎君坐在屋裏皆是一愣,在看見渾身是血的江煥和戶長以後,頓時炸開了鍋,直接尖叫出聲。
趙徹被兩人震得耳膜發疼,臉色愈發難看,周玨直接拔劍指著兩人:"閉嘴,再嚷嚷小爺就宰了你們的腦袋!"
劍鋒冷戾,寒光逼人,兩人被嚇得安靜了一瞬,莫氏眼睛一眨哭出聲來,江柔後退兩步瞪著趙徹:"你這郎君好生霸道,帶人衝進州府傷了我夫君和兄長,如今還敢讓人用劍指著我們,你以為州府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
沈柏舔了舔唇,柔聲反問:"草菅人命、為所欲為的不是江公子嗎?"
外麵擺著的屍體江柔也是看見了的,她眼底閃過一絲心虛,不過很快恢複如常,理直氣壯的說:"什麼草菅人命,我兄長是堂堂州府嫡子,有大好的前程,怎麼會對一個懷了身孕的人有非分之想,定是這賤人想要攀龍附鳳。故意勾引我兄長,被兄長嚴詞拒絕以後無顏苟活,便一頭撞死在這裏故意毀我江家的名聲!"
攀龍附鳳?
真正的龍脈就坐在你麵前,你也好意思說這句話?
沈柏和周玨同時翻了個白眼,江柔堂而皇之的顛倒黑白,一瞬間就把髒水全潑到已經死掉的阿晚身上。
話音落下,楚應天抱著阿晚走進屋裏,一字一句的說:"吾妻阿晚,生性純良剛烈,不容任何人汙蔑!"
楚應天的聲音沙啞到極點,像是剛被人灌開水燙傷了喉嚨。
莫氏頓時橫眉,一臉尖酸刻薄,厲聲罵道:"呸!她就是個沒臉沒皮的賤人,不害臊,故意勾引陷害我兒,你給我等著,我兒所受的痛苦,我定會在你身上千倍百倍的討要回來!"
莫氏說完楚應天還不解氣,又指著沈柏和周玨說:"還有你們,你們助紂為虐,一個都跑不了!"
莫氏說著要指趙徹,沈柏上前,直接抓住莫氏的手指用力折斷。
指骨發出喀的一聲脆響,不等莫氏叫嚷出聲,沈柏直接抄起旁邊桌上的茶杯塞進莫氏大大張開的嘴裏,笑盈盈的說:"我家少爺身份尊貴,不容任何人有絲毫不敬。"
話落,沈柏一腳踹在莫氏膝彎讓她跪下。
莫氏嗚嗚哼了兩聲,根本發不出聲音,撲滿脂粉的老臉疼得煞白,江柔沒想到沈柏敢動手,扭頭跑出去,見江潯山帶人來了,心態穩了一點,驚聲道:"爹,快救救娘和哥哥,有歹人要害他們!"
江潯山沉著臉大步跨進房間,見屋裏一片血腥狼藉,眉眼間染上黑煞的戾氣。
江潯山今年四十多,人不算高大,身材走樣發福,深綠色官服被他撐得鼓鼓的。
到底是做州府的人,見識比莫氏和江柔這樣的婦人多多了,他沒急著發火,看清形勢,認出趙徹是這些人裏身份最高的以後,直接看向趙徹:"這位郎君看著麵生,不像是我諶州人士,今日為何闖入府中傷我妻兒?"
趙徹穩坐如鬆,微微抬眸,眼神森寒,如寒冬冷硬尖利的冰棱,筆直的戳到江潯山身上。
趙徹說:"我來自瀚京。"
趙徹的語氣沉靜得沒有絲毫波瀾,從江潯山進屋到現在,他的坐姿沒有絲毫的變化,沉穩如鍾,明明看上去隻有十多歲,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冷沉得讓江潯山感覺有點壓迫。
江潯山心裏咯噔一下,尋常人家絕養不出這等氣質的少年郎,他難道是京中某個世家大族的子弟?
正想著,那戶長扯著嗓子喊:"嶽丈,你可別被這小子騙了,方才那個小子跟我說他們來自淮南,家裏是做生意的淮商,這會兒又說是瀚京來的,這裏麵肯定有鬼!"
江潯山擰眉,再看趙徹那一身浮誇的暴發戶打扮,又有些懷疑起來,若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怎麼會穿成這樣?
江柔對自家夫君的話深信不疑,立刻說:"夫君說得沒錯,爹你可不能輕易被他們誆騙了去,他們傷了父兄,決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沈柏知道這事沒這麼容易了結,也沒打算就這麼了結,似笑非笑的提醒:"江大人。你是諶州所有人的父母官,這裏除了你的妻兒女婿受了傷,可還擺著一具沒有涼透的屍體,你年事還不算高,總不至於眼瞎看不見吧?"
江潯山當然不會看不見,隻是江煥傷成那樣,他當然要先關心自己的兒子。
江潯山的人把之前守在園子外麵的兩個小廝拎進來,江潯山沉聲質問:"你們是專門伺候少爺的,今天園子裏發生了什麼事,如實道來!"
江潯山語氣冷沉,麵部輪廓緊繃著,明顯發了怒,兩個小廝嚇得不輕,哆哆嗦嗦不敢說實話,江柔上前揪住一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說話,都啞巴了,沒保護好少爺現在連話都說不清楚,要你們有什麼用?"
江柔看著柔弱,手勁卻很大。那小廝臉上立刻出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驚醒過來,老爺再怎麼凶那也是護著少爺的,他不能背叛少爺。
打定主意,小廝一口咬死:"小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婦人說找大少爺有事,大少爺便讓她進去了,沒過多久,小的聽見少爺慘叫,正想進去看看,這三個人卻突然挾持姑爺走來,不由分說將小的們踹翻在地,再然後事情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江柔立刻追問:"所以是這個賤婦主動來找哥哥的?"
小廝剛想說話,沈柏幽幽的提醒:"這位小哥,我勸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有時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周玨配合的瞪著那小廝,小廝後背不住的冒冷汗,不敢看沈柏和周玨的眼睛,低頭咬牙說:"是!"
江潯山帶了十多個官差來,又有小廝的口供做證,江柔的底氣足起來,尖刻狠毒的說:"爹,你聽見了吧,他們和這個賤婦是一夥的,就是處心積慮想害我們江家,快讓人把他們抓起來!"
周玨把劍一橫,高聲嗬斥:"我看誰敢動手!"
江潯山猶豫不決,沈柏替江潯山出主意:"江大人,我家少爺說我們是瀚京來的,自然不會騙你,瀚京離諶州不過一日的路程,不如這樣,我們在府上歇一夜,由你派人拿著我們少爺的信物連夜去瀚京,最遲明天傍晚,府上便會派人過來,到時再做決斷如何?"
江潯山還沒說話。江柔便迫不及待道:"我看你一臉奸相,定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誰知道你在搞什麼鬼?"
江柔在諶州從來沒被人這麼頂撞過,恨不得立刻捅死沈柏他們。
沈柏並不生氣,眼皮微抬,冷光四射:"我看江大人帶來的人都是些不中用的酒囊飯袋,如果江小姐非要急著送死,我也沒什麼意見。"
江潯山到底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這三個少年既然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擅闖州府府邸,必然是有些本事的,這會兒要是打起來,還真說不好最終傷亡是怎麼樣的。
江柔隻當沈柏是在恐嚇自己,跺著腳喊:"爹,你看這個人……"
江潯山冷斥:"閉嘴!"
江柔頭一回被這麼吼,不甘不願的閉嘴,江潯山衝趙徹伸出手:"請郎君將信物給本官。"
沈柏走到趙徹身邊,彎腰道:"少爺,你腰間這串玲瓏骰子是臨走時老爺親自給你係上的,隻要拿出此物,老爺必然會立刻派人來接你。"
趙徹看了沈柏一眼,取下骰子交給她,沈柏雙手接過,遞給江潯山的時候又好心提醒:"江大人,我家少爺身份尊貴,在府上這一夜,沒有閃失還好,若是出了什麼閃失,江大人可就麻煩了。"
沈柏說完把骰子放到江潯山手中,那骰子還殘留著趙徹的體溫,江潯山莫名覺得手裏接了個燙手山芋,心裏不安起來。
江煥和戶長傷得不輕,江潯山立刻派人請了大夫來,又讓人把沈柏他們帶到一個荒廢的空院子,那院子有半邊牆已經垮了,半個屋子露在日光下,遮不了風也避不了雨。
沈柏站在院門口看了一眼並不進去,意味深長的看著引路的小廝,那小廝被看得心虛。卻還梗著脖子說:"府上就隻有這裏空著了。"
沈柏點點頭,並不戳穿,淡淡道:"我們隻停留一夜,怎麼都可以,但死者為大,尤其是她腹中還有個剛剛成形的孩子,若是照看不周,繞了她和孩子的亡靈,隻怕會給府上添災難。"
鬼神之說千百年來不曾斷絕,大多數人都是很相信這個的,那小廝眼底果然露出驚惶之色,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沈柏提出解決之策:"府上的祠堂在哪兒?有江家祖輩鎮著,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