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個都跑不了(1 / 3)

沈柏說完,鋪子裏的氣氛有點僵,戶長眼睛微眯,上下覷著沈柏,又看看趙徹,輕蔑的笑起:"看你們穿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連區區一百兩都給不起,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趙徹和周玨都是第一回這麼被人當麵罵,麵色沉下去,那戶長卻不把他們當回事,冷聲厲喝:"來人啊,這三個刁民公然違背州府大人的命令,都給我押走!"

一聲令下,三人就變成刁民了。

周玨氣得就要拔劍,沈柏眼尖,一肘子把他撞開,衝那戶長說:"他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老粗,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家老爺是淮南出了名的淮商,錢的確是有的,但這一路花了不少,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們這就寫了信讓家裏人送來。"

淮南是出了名的水鄉,物產豐饒,有錢的商賈比比皆是,區區一百兩確實不成問題,那戶長狐疑的覷著沈柏:"淮南離諶州千裏,一來一回快馬加鞭至少也要半個月,你當我是傻子,就這麼放你們走?"

沈柏好脾氣的賠著笑:"說的也是,那請戶長手下這些兄弟客氣點,別嚇著我家少爺,到了牢裏再讓我們少爺寫家書送回家要錢行嗎?"

這當然好了。

沈柏態度好,那戶長也緩了神色,沒讓手下的人為難趙徹和沈柏,隻是走在路上推搡了周玨兩下。

周玨氣鼓鼓的像個炮仗,隨時都能被點炸,但趙徹沒有發話。他也不敢輕易動手,要是還沒出發就泄露了趙徹的太子身份,回去可就不好交代了。

一行人被帶回州府衙門大牢,大牢外麵看著還挺威嚴壯闊,進了裏麵一股腐臭潮濕的味道立刻撲鼻而來,趙徹和周玨立刻抬手掩住口鼻,唯有沈柏麵不改色,這種時候還狗腿的幫趙徹扇風,討好說:"少爺,忍一忍,老爺很快就會拿錢來贖我們的。"

周玨不瞪沈柏了,隻剩下滿滿的佩服,這個時候還有功夫溜須拍馬,這也確實是個人才。

大牢裏麵年久失修,很多木欄已經被蟲腐蝕蛀空,就是沈柏這樣的身手也能一腳踹斷好幾根。三人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牢裏關押著不少犯人,個個身上都有不少傷,囚服血跡斑斑,倒是沒有越獄的可能。

周玨還沒進過大牢,看得很是好奇,往裏走了一會兒,沈柏溫聲問:"他們都犯了十惡不赦的罪嗎,為什麼要對他們用這麼重的刑?"

昭陵是禮儀之邦,律法也向來以人為本,若不是犯了燒殺淫掠的重罪,一般都以警示為主,不會過於苛待犯人。

那戶長很是看不慣趙徹矜貴冷傲的樣子,存了心要嚇唬他,惡狠狠的嗤道:"管你犯了什麼罪,進了這裏就得老實聽話,不然這就是下場!"

沈柏揚眉,像是第一回聽說這種事,眼睛無措的睜大:"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戶長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王法?進了這裏,老子就是王法!"說完揚手就想用手裏的鞭子抽沈柏,被周玨一把抓住手腕。

周玨雖然打扮粗獷,但身板不及一般馬夫那般高壯,那戶長並未把他放在眼裏。手腕被扣住以後掙脫不開,腕骨漸漸痛得厲害,他有些慌了,大聲嚷嚷:"反了天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什麼人,竟然跟老子動手?"

那些官差並沒有跟著進牢房,後麵隻有兩個獄卒,兩人見了這變故,下意識的要拔出腰間佩刀,沈柏用匕首抵到那戶長腰上,壓低聲音命令:"官爺,不想馬上死就讓他們聽話點。"

沈柏說完微微用力,匕首劃破衣衫,戳進皮肉半寸。

那戶長沒想到沈柏竟然這麼膽大妄為,連忙開口:"都別動!"

那兩個獄卒停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兩邊牢房的人也發覺不對,離沈柏最近的一個人撲到牢房邊。

那人蓬頭垢麵、渾身是血,身上的傷是嶄新的,應該剛被關進來不久。激動的開口:"三位英雄,我叫楚應天,是江北人士,上個月剛到諶州,這群惡霸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我和內人打入牢中,半個時辰前有人帶走了內人,內人已懷孕三個月,求三位英雄救救內人!"

沈柏詫異,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日後昭陵最赫赫有名的兵器煉造師楚應天。

上一世沈柏見到楚應天時,楚應天斷了一條腿,還瞎了一隻眼,性情十分古怪,沈柏和他交集不多,所以這會兒沒能認出他來。

那戶長臉色一變,破口大罵:"你放屁,別血口噴人,我……"

沈柏把匕首又抵進去一些,那戶長痛得悶哼一聲,不敢再輕舉妄動,等他安靜下來,沈柏衝那兩個獄卒抬了抬下巴:"把這位楚先生放出來!"

戶長沒發話,兩個獄卒不敢動,周玨脾氣爆,搶走戶長手裏的鞭子狠狠抽在兩人身上:"讓你們放人,耳朵都聾了嗎?"

周玨把鞭子抽得劈啪作響,兩人嚇得肩膀一抖,自知打不過,連忙拿了鑰匙打開楚應天所在的牢房門。

楚應天連聲道謝,走了兩步卻因為受傷太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周玨直接進去把楚應天扛到肩上,沈柏眼神冷厲的看著戶長問:"楚夫人被誰帶走了?"

戶長還想嘴硬,沈柏那一刀直接捅到最深再拔出來。

冷銳的刀子浸滿了血,紅得讓人心慌,那戶長痛得嗷嗷直叫,感覺沈柏又把刀抵到他腰上,立刻開口:"是……是少爺讓人把她帶走的。"

少爺?

沈柏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揪著那戶長的衣領就往外拖:"馬上帶我們去找你們家少爺!"

州府大牢距離諶州州府的府邸有三條街的距離,幾人從牢裏出來,直接擠上被沒收的馬車朝州府奔去,到了州府門口,幾人下馬車,見戶長捂著腰,指縫還不斷往外湧血,門守嚇得直叫喚:"姑爺,你怎麼受傷了,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傷你?"

姑爺?

沈柏冷笑:"我還以為你是何方神聖,原來是州府大人的親姑爺,難怪行事敢如此囂張!"

一直在流血,戶長臉都白了,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被嚇的,額頭全是冷汗,不敢回沈柏的話,看著門守問:"大少爺現在在哪兒?"

門守疑惑:"姑爺受了傷應該請大夫,怎麼找起大少爺來了?"

戶長被他囉嗦得沒了耐性,生怕沈柏再捅自己一刀,沒好氣的吼道:"我問你少爺在哪兒,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門守被吼得縮了縮脖子,應聲道:"姑爺息怒,少爺在書香園。"

戶長立刻帶著沈柏他們往書香園走,趙徹走在中間,周玨扛著楚應天跟在最後,直到一行人走得沒影了,門守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那個渾身是血的人身上穿著的好像是大牢的囚服,駭了一跳:姑爺怎麼把大牢裏的囚犯放出來了?老爺知道嗎?

諶州的商貿遠不及瀚京發達,但這位州府大人的府邸修得很是氣派,外麵看不出來,裏麵卻是雕梁畫棟、假山水池林立,處處布局都很有講究,便是在瀚京城裏也是極上得了台麵的。

過長廊繞拱門,走了小一刻鍾的時間,幾人才看見書香園的牌子。

園子外麵守著兩個小廝,兩人這個時候看見自家姑爺也是十分晦氣,正要問話,卻聽見一聲慘叫,周玨扛著楚應天上前,把兩個小廝踹到一邊就衝進去,趙徹緊隨其後,沈柏拉著戶長落後一些,衝進園裏頓時愣住。

書香園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園子裏種了一叢翠竹,在翠竹之下,有很大一塊大理石,上麵由能工巧匠書刻了一篇《江山賦》。

這是恒德帝做太子時寫下的文章,言辭之間指點江山、大氣磅礴,當時在民間幾乎家喻戶曉。

然而現在,這塊石碑染上了殺戮,有個柔弱如細柳的姑娘一頭撞在這上麵,豔麗鮮紅的熱血浸染了整個石碑。

這姑娘的衣裙被扯得破破爛爛,隻堪堪遮住腰臀,大片肌膚露在外麵,布滿了血跡斑斑的齒印和青紫,一眼便知道她之前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和淩辱。

一時間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沒人說話,空氣裏都彌漫著讓人發狂的緊張。

沈柏丟開戶長,脫下自己的長衫衝到那姑娘麵前替她蓋上。被周玨扛著的楚應天也一下子驚醒過來,跌跌撞撞的衝過來,顫抖著伸手去探那姑娘的鼻息。

這是他青梅竹馬的發妻,他們成親還不到一年,前不久她才懷了身孕,笑意清淺的跟他商量孩子以後要叫什麼名字,但現在她以這樣屈辱的姿態倒在地上,呼吸全無。

到了這個時候,沈柏大概能想到楚應天上一世都經曆了什麼,她有心想挽回點什麼,卻終究沒能來得及。

"阿晚,我來救你了。"

楚應天啞著聲說,替阿晚撥開散落在鬢角的發絲,小心翼翼的把她抱進懷裏,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然後用力收緊再收緊,想要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裏。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楚應天抱著阿晚,眼淚不住的往下流,沈柏連節哀順變這樣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樣的言語實在太蒼白無力了,擺在他們麵前的,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若是沒有這樣的變故,他們兩人應該琴瑟和鳴、白頭到老的。

屋裏又傳出淒厲的哀嚎,沈柏掀眸看向趙徹,趙徹下顎緊繃,麵部線條冷硬到極點,像剛用挫刀一下下打磨出來的。

他才出瀚京一天,還沒來得及見識這個百年王朝綿延至今的繁華盛世,就先窺得這盛世之下的暗黑疾苦。

趙徹想起沈柏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她說:殿下,為君者當遍覽山河,見人生百態,嚐百般滋味,而不是居於高堂,罔顧視聽。

她問:先帝和恒德帝他們都不懼深入民間,殿下又為何如此抗拒此事呢?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趙徹提步朝屋裏走去,周玨立刻跟上,沈柏揪著戶長的衣領把人拖進去。

屋裏一片狼藉,濃鬱的血腥味掩蓋了空氣中微弱的腥膻味,諶州州府江潯山的長子江煥躺在床上不停叫喚,一隻眼睛被刺瞎,腿間更是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