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等等,等等啊,哼!仗著你會輕功,臭顯擺!”書童步履沉重,跟在沈子寒身後使勁追趕。
“不行了吧?拿來,我背。”沈子寒折返回來,搶過書童肩上的包裹。
“沒事,我不累。”書童去搶包裹。
“還不累呢,呼哧帶喘,汗流浹背!”沈子寒衝他作了個鬼臉,背著包裹向前走去。
“哪能像你呀,人家不是沒練過武嗎?你說這叫什麼世道,連火車也坐不安生。這麼一步一步地挪,得什麼猴年馬月才能到北平啊?哎?少爺,咱們走了多遠啦?什麼時候才能到北平呀?快到了嗎?”書童嘟噥著發牢騷。
“前麵就是保定府,很快就到北平啦。”沈子寒很樂觀。
“這下有盼頭了。走!”書童升起希望,來了精神,腳下步子也快了。
前麵是個大土坡,他們吃力地爬上坡頂,驀地看見從對麵走來一群逃難的百姓。個個麵黃肌瘦,衣服襤褸,用扁擔挑著或者用小車推著瘦成皮包骨頭的小孩。他們相互攙扶著、支撐著,艱難地有氣無力地向坡頂走來。
沈子寒和書童躲閃在一旁,看著他們從眼前走過。
一個中年漢子艱難地推著一架排子車走來,一個蓬頭垢麵,形容憔悴的女人在前麵拉車,車上的籮筐裏裝著兩個髒兮兮、瘦得皮包骨頭的孩子。小車從沈子寒麵前搖搖晃晃地推了過過。沈子寒剛要往前走,突然看見拉車的女人趔趄趔趄地栽倒在地,一動不動了。推車的漢子大慌,急忙放下車,跑過去抱起婦人,大聲呼叫:“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沈子寒跑過去,關切地看著。
婦人慢慢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孩子他爹,別哭,我沒事兒……”又昏了過去,
沈子寒沒見過這樣的情景,問:“她這是怎麼了?病啦?”
漢子白了他一眼,沒好奇地搡棒他:“她沒病!是餓的!誰兩天水米不沾牙能受得了?!”
沈子寒發現,漢子的眼裏含著淚花。
婦人是餓暈了,睜不開眼,但心中清楚,眼角滾出兩顆豆大的淚珠。
沈子寒問:“大哥,你們這是……”
漢子憤憤地:“逃荒唄!”
沈子寒想到了災荒,問:“今年收成不好?”
“唉!”漢子長歎一聲,痛心地說,“從開春到現在,沒下過一場雨,莊稼都旱死了,後來又鬧起了蝗蟲。你看看!滿地荒草,顆粒無收,顆粒無收啊!”
沈子寒大為疑惑,說:“報紙上不是說,政府在帶領你們抗旱救災嗎?”
他了沈子寒的話,漢子氣更大了,說:“救災?成天打仗,一會兒直係當政,一會兒皖係又打過來,旗子還沒插穩,又被奉係趕跑了……唉!你打我我打你,誰管老百姓的死活啊!嘿!這叫什麼世道?真沒有百姓的活路啦!”
沈子寒看著烏漾烏漾的逃難人群,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感歎道地:“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啊!這就是書上說的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啊!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呐!”
婦人醒過來了 但十分虛弱。
沈子寒對書童說:“拿來。”
書童問:“什麼呀?少爺。”
沈子寒麵無表情,呆板地說:“幹糧、錢。”
書童低聲說:“咱們也不多了,路上還要用呢。”
“少羅嗦!叫你拿你就拿。”沈子寒從來沒有這樣嚴肅過,不,簡直是冷酷。
書童小嘟噥著不情願地拿出幹糧袋,塞給沈子寒:“給!”
沈子寒接過幹糧袋,遞向漢子,說:“這裏有點幹糧,叫大嬸吃了吧。”
“啊?”漢子一愣,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沈子寒,訥訥地說:“這……這年頭幹糧比金子還值重,你……我……”
“快拿去吧,救人要緊。”沈子寒說得很平淡,但很真誠。
漢子雙手顫抖地接過幹糧,衝沈子寒咚地跪下,雞搗米似的向沈子寒磕頭致謝:“好人!好人!真是大好人啊!”轉過身對妻子說,“孩子他娘,咱遇見大好人了!快吃!吃吧!你有救了!”
漢子隻顧了喂婦人吃幹糧,沒留意沈子寒已經走了。他望著沈子寒遠去的身影,激動得嘴裏連聲說:“好人!大好人!這年月,這樣的好人不多啊!”
沈子寒和書童一路北上,恰巧也來到苑紅芳歇息的村子。帶的幹糧送給了逃難的老鄉,沈子寒想去住戶家討點吃的。可是,村裏破敗荒涼,不見人煙,隻有幾條瘦狗在路旁覓食。一連去了幾戶,有的鐵將軍把門;有的院裏長滿沒膝的荒草,雞刨鼠啃,糟蹋得不成樣子;有的牆傾柱斜,屋頂露出了藍天。
沈子寒進此情景,扼腕長歎:“這樣的景象,過去隻在古書上讀過,今天真的看到了!推翻清朝才幾年呀,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就在這時,苑紅芳被許家棟追到這裏。當他聽到許家棟說:“你能逃出袁大總統的手心?你做夢吧!將民國叛逆苑縉汾之女苑紅芳,拿——下!”時,心中驀地一激靈:“啊?苑縉汾?這麼說,袁世凱老經向苑次長下毒手了!”
苑縉汾反對袁世凱的事,報紙上登過,秦剛夫也在信中談到過。沈子寒和秦剛夫都對苑縉汾非常佩服稱他是真正的民國鬥士。
沈子寒立即判斷出,這位被追殺的小姐是苑縉汾的女兒,叫苑紅芳,是忠良之後,不能叫她落入袁賊的魔掌,便大喝一聲,前去相助。
許家棟見橫空殺出個程咬金,著實嚇了一跳。可是,當他見沈子寒不過是一一個學生名義的年輕後生時,臉上不由浮起輕蔑地嘲笑:“好啊,又送來一個!一塊抓!”
“是!”馬弁們答應一聲,撲向苑紅芳和沈子寒。
沈子寒雖然也帶著槍,練過武功,但畢竟隻有一個人,身單勢薄,體力漸漸不支,眼看要雙雙被擒。
許家棟猖狂大笑:“哈哈!你們到地獄去做一對鬼鴛鴦吧!給我抓活的!”
許家棟話音未落,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更大更響亮的笑聲。許家棟不知來者是誰,急忙向傳來笑聲的方向看去。
笑聲變成了怒罵:“不過是袁世凱的一條癩皮狗,也敢出此狂言?!”
許家棟隻聽到聲音,看不見人影,不知是人什麼來曆,頓時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