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接一隊地落馬,殘斷的肢體無處不是,下一隊戰士又踩著戰友的屍體咆哮著帶馬衝鋒。
這就是戰場了,有些人必然死去,你可以憐憫他們,但是做不了什麼。因為每個人皆有自己的位置,也許下一刻,她自己就會死去。
然而就在此刻大地忽然震動起來。
守城的羽林軍和攻城的犬戎人忽然臉色都變了。這可怕的聲音仿佛一群身高十丈的誇父用石錘敲打著地麵,步步逼近。那絕不是地震傳來的聲音,北賢王的直覺告訴他,震動裏藏著絕大的危險。他沒有聽到過這種聲音,像是戰馬奔馳的鐵蹄聲,可沒有戰馬那樣沉重。震動越來越劇烈,竟是震得平原上一股股灰塵直往上竄。轟隆隆的巨響是來自山脊對麵的峽穀裏,所有人都一下子忘記了戰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那裏煙塵彌漫,陽光照在煙塵上模糊了視線。
噩夢般的戰馬從煙塵中露出了本相。所有人都覺得那根本就是夢裏才會出現的怪物,純黑色的戰馬,純黑色的鎧甲,組合起來卻不是什麼騎兵,而是猙獰的猛獸。那些鎧甲上刀刃般的刺反射著日光,騎士們手中形製森嚴可怖的鐵槍長達一丈二尺,而戰馬的胸膛寬闊如牆,犬戎騎兵的戰馬在它們麵前根本就是些蠢鈍的驢子,它們可以昂然地踩著犬戎人的馬頭,把它們踩成肉泥。常人無法想象的鎧甲鑄造工藝使得那些黑色的騎兵毫無破綻,連馬的蹄腕也被鎖子甲嚴密地保護起來,從厚度看那些鎧甲大約有數百斤之重,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戰馬依舊可以負荷,騎士們也依舊可以自由地活動手臂。這是一整套由人、馬和鎧甲組成的機括。他們是騎兵,也是戰車,還是被戰馬驅動的巨雷……或者,他們根本就是違背世界規則的妖魔!挾著雷霆之勢滾滾而來,而那龐然大物般挪動的戰陣中間一個碩大的燕字王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燕王朱昱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騎著一匹不曾修剪馬鬃的黑馬,黑色的馬鬃飛揚起來像是一麵旗幟。他在距離左賢王劄兒赤兀惕還有三百步的地方彎弓搭箭,箭矢如流星般的滑過天際,尖銳的箭嘯聲隨即傳來。不同於犬戎人弩弓發射的短矢,大胤先進技藝影響下製作出來的箭羽是漆黑的,更長,也更快。用銅鑄造的箭簇,刃口細長,能夠射穿鐵甲,還加厚了脊,比普通的狼牙箭重,射的更遠,力量更大,帶倒刺,射進肉裏沒法立刻拔出來,銅鏽上帶有銅毒,那毒可以順著箭頭的血槽一直灌到五髒六腑裏去,即便暫時不死也絕對醫不好。
左賢王劄兒赤兀惕與燕王的羽林軍交戰多年,自然識得厲害,他見朱昱箭簇飛來,不假思索,也顧不得狼狽,立刻飛身翻下馬去,這才避過一劫,千鈞萬發之際隻覺頭頂一股勁風呼嘯而過。燕王朱昱的箭簇雖然隻差了那麼半毫沒有射中他,可是箭矢勁頭十足,躍過他之後卻仍舊還是射到了他身邊一名護衛的親兵。
劄兒赤兀惕暗呼一聲僥幸,還正慶幸自己先見之明,料敵先機竟能避過此箭,然而還沒有等他高興多久,卻忽然聽見對麵羽林軍中大喊:“左賢王已經被燕王殿下射死了,左賢王已經被燕王殿下射死了!”
劄兒赤兀惕大驚失色,戰場之上人人隻見剛才燕王一箭射來,自己翻身跌下馬去,那燕王朱昱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竟然讓人放出這樣的風聲,竟是要擾亂犬戎軍心。主帥落馬,不管是有意躲避還是真的中箭身亡,落在人人自顧不暇,慌亂不堪,通訊不暢的戰場上無疑是真假莫辨。尤其是如今,眼看十萬大軍卻久攻區區隻有五千兵馬的隨州城不下,已是軍心渙散,如今被這從天而降的羽林大軍主力打個措手不及,竟是沒有想到朱昱的大軍能來的那麼快。
巨大的恐懼從天而降,犬戎人被從天而降的戰鬥機器嚇得互相推搡、擠壓,想從兩邊疏散。可是戰場上四麵八方無處不是人,人流沒有出口,隻是卷入越來越劇烈的漩渦。羽林軍發動了,如巨石般滾來,碾壓著血肉。正麵迎上的人屍骨被掛在槍尖上,少數人避過了槍尖,卻又被裝備了重甲的羽林軍幹淨利落地一刀斬首,有些人則撞在馬鎧的鐵刺上,屍體被兩匹互相靠近的戰馬擠壓之後掛在馬匹間的鐵鏈上,再滾到巨大的鐵蹄下。弩營把箭矢全部投了過去,可根本不奏效,鎧甲彈開了所有的箭矢,那些鎧甲甚至甲縫都不是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