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吼:“喊什麼喊?本王還沒死透你們就把本王放棺材裏了?想活埋本王麼?”
何昭站在最前麵,略一擺手,那些矛頭稍稍後退,但是沒有撤下。我歎口氣,說:“我就是有點累,想睡一覺。你先找人換班,去吃晚飯吧。無論誰來,都不見。”
——這,是我在東寧離開驛館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兩眼一紅,跪倒在地:“屬下,屬下參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扶他起來:“何統領辛苦了。咱們這就走吧。”
“王爺要去……”
我說:“肅王府。”
皇位麼,老實說我還真一點興趣都沒有。
既然叔聞選中了那個人……
來不及備轎,我直接從皇城門騎馬過去。走到半路,就遠遠聽到了宣告皇帝駕崩的鍾聲。
想起父皇被我娘抓走時的可憐樣,我真誠地在心中祈禱一聲——
父皇,保重。
何昭去叫門,懷景親自迎了出來。
他冷笑:“崔大人果然神機妙算,知道三哥你必然會來找我。”
是麼。
進門,屏退左右,我劈頭就問:“你能不能放懷安和蘇青溪不死?”
他略一遲疑,點頭。
“你能不能擊退齊國大軍,善待天下百姓?”
他毫不猶疑地點頭。
“你……能不能……為崔相平反昭雪,立崔叔聞為皇後,給他一個應得的名分?”
痛覺沿著每一根神經傳遍全身,從腳底到頭頂,從骨髓到肌膚,沒有一處不痛。
我強迫自己挺立著,微笑著等懷景回答。
送佛送到西,成全成到底,反正難受也難受夠了,如果再看到他難受,我這番難受豈不是要加倍。不劃算。
懷景兩眼發紅:“平反可以,立後麼,說老實話我也想,可惜他是不會答應的。”
說完又補充:“他就在雲嘉城東三十裏外的七橋鎮,我叫人帶你去找他吧。”
這轉折來得太快太突然——就像是二十一世紀的熱鬧聽說自己中了百萬大獎,我簡直不敢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反應實在太古怪,他又萬分鄙夷地搖搖頭:“都不知道你哪裏比我好了……值得他為你這樣……還要扯上我演戲給你看,哼!”說著扔給我一張錦帛,上麵幾行字,大概意思是有他懷景在一天,就保我一天富貴安逸。後麵,還煞有介事地按上了血紅的手印。
這個……才是崔叔聞的真正目的?!
這麼說,他所做的一切……還都是為了我?!
懷景臨走,背著我說 :“還有,他說有句話不好和你當麵說,所以叫我替他說——”他的聲音頓了許久,仿佛是一個人被按進了水裏,好容易才又把頭探了出來,“對不起。”
我笑。
我說:“謝謝。剩下的話我會去親自對他說。”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的。
——看在我很早之前就猜到你想幹什麼的份上,我原諒你。
——雖然我原諒你了,可是我還是要補償的。你要補償我的經濟損失精神損失!
——嘿嘿,至於怎麼補償麼,先跟我回去咱們再慢慢算。
……
懷景揣上我給他的玉璽,帶著大隊人馬進宮去登基。王府的幾個侍衛帶著我,我帶著自己家的侍衛,一隊人馬浩浩蕩蕩開向七橋鎮。我本來想騎馬去,何昭提醒我懷景還沒昭告天下我還活著的事,咱還是低調點好。於是我被幾個熊腰虎背的侍衛架上馬車。
那馬車有些舊了,一直在吱吱嘎嘎響個不停,倒有些像那天下午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張桌子發出的聲音。我胡思亂想著,有些臉熱。那天實在有些粗魯了,以後還是對他好一點吧。懷景大約還是要請他回去做官的……不成,我非先綁架他到棲雲山隱居個二三十年不可,等到他眼也花了背也駝了,估計也沒力氣做官了。回棲雲山去,和素羽他們在一起,重新過回我們安安靜靜的日子,讀書種菜,再也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三十裏路說遠不遠,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掀起車簾就看到一條煙柳遮蔽的河,一彎碧水蜿蜒著從寧靜的街巷間穿過去。河上臥著數道精致的石橋,數一數,正好七座。
我們的人馬直奔鎮上的崔家老宅。到了那古樸的大門口,我不等馬車停穩就跳了下去。本想直接指揮侍衛們闖宅搶人,卻被門口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給攔住了。
我很是吃驚:“少……素羽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裏?”
哼,這家夥一定是聽說崔叔聞在這裏,等不及坐馬車,幹脆飛過來了!
素羽沉著一張臉,朝我招手:“進來吧。”